就連大街上的修士,也時常望向高台之上。
眾人皆知,高台上的仙君們和平日城裡的不同。
能被他們看中,便可從此青雲直上,一飛衝天。
待到暮色四合,華燈初上,街上各色燃焰,宮中開始了今日大典的最後一環。
北梁君主宴請四方賓客,除了招待各國來賓,慶祝立國千載,更為讓滿朝文武和彆國使臣看看,北梁皇室請到的那些身份尊貴的仙長。
秦時和寰天道君這兩位絕世大能,此時終於將真身現於人前。
無論仙凡,無不驚歎:北梁皇室竟能邀請到這兩位大能賞光前來!
北梁皇室背靠仙門,必可長治久安,千秋萬載永保江山。
陸續心中堵著的那口悶氣,此刻終於稍有釋放。
大能們的家世大多鮮為人知,這些修士肯定沒有聽過秦時那句話:這是他家。
即便修士們不知秦時和寰天道君同北梁的淵源,此刻臉上的驚詫表情,遠勝於前日的他。
他並非最孤陋寡聞,最大驚小怪的那一個。
席間,北梁皇帝躬身朝秦時敬酒。
他看起來三十出頭,正直春秋鼎盛之際,陸續猜測他或許吃了仙家丹藥,衰老緩慢。
他真聽見皇帝稱秦時“皇叔”。
至於寰天道君,無論北梁的凡界權貴,亦或受邀前來的修士,都對他又敬又畏。
不少人想朝他敬酒,滿心希望能趁著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攀結上炎天劍尊。
然而他神色睥睨,意態狂傲,又凶名在外。眾人起身又坐,坐又起身,瑟瑟抖抖半晌都無人鼓足勇氣上前找他攀談。
陸續的席位在二人中間,再一次受到眾多意義不明的怪異目光。
北梁皇帝朝秦時敬完酒,又轉向陸續,語儘討好之能:“聽聞這位小仙君是皇叔的師弟?寡人敬仙君一杯。”
畢竟是凡界的九五之尊,當著滿朝文武和外國使臣的麵,秦時都賞臉以茶代酒同他喝了一杯,陸續自然不能拒絕。
精妙嘴角掛著一如往常的虛情假笑,將杯中瓊漿一飲而儘。
“師弟,”同北梁皇帝飲完酒後,秦時給自己杯中斟上了酒,朝陸續舉杯:“惟願當歌對酒,月光長照,這杯酒我先乾為敬。”(*)
陸續霎時生出一股不祥預感。
硬著頭皮喝下這杯後,事情果然朝著他最擔心的方向發展。
寰天道君還是那句“擬把疏狂圖一醉”,找他一口氣狂飲三杯。
接著秦時又來。
陸續感覺自己的頭再次開始疼痛——這二人又要輪番上陣,灌他的酒。
他們想看他醉酒的醜態,他明白。可這二人酒量如何,自己心裡沒個數?
心裡沒個逼數的兩位尊者一杯一杯灌他的酒,陸續以手撐頭,欲哭無淚。
沒過多久,兩人就殺敵八百自損一千。
寰天道君眼中朦上一層迷離,將頭湊近:“陸續,今日恰逢千秋節,是難得的吉日。此時良辰美景花好月圓,我們今夜合籍結為道侶,此生攜手,永伴千秋。”
陸續急忙側身,偏頭,避開對方的鼻尖。
頭一轉,秦時的臉又映在眼前:“師弟,我們即刻回房行周公之禮。三日後舉行合籍大典。我二人的合籍大典,一定比千秋大祭更為隆重奢華。”
陸續再次偏過頭,手肘撐在案桌上,麵無表情揉捏太陽穴。
此時還是北梁國宴,宴會場中賓客不下千人。
本就有不少人一直關注著他們,兩位尊者這麼一鬨,數百道目光齊齊投來。
絲竹聲聲,觥籌交錯,樂聲人言混在一起,交織出雜亂無章的喧嘩吵鬨。
陸續酒意還未上頭,已經頭痛不已。
這些絕世大能一喝就醉,一醉就胡言亂語,他隻感覺筋疲力儘,無話可說。
還好北梁皇帝替他解了圍:“小仙君是否要和皇叔一同回房休息?”
要!當然要!
陸續速即站起,寬袍大袖揚起一陣劇烈風刀。
幾個伶俐宮人飛速上前,將秦時和寰天道君扶起,陸續如蒙大赦般跟著他們從偏門離開宴會廳,急不可待朝向後宮住處走去。
陸續不知寰天道君這幾日住哪,他人走著走著就沒了影蹤。
秦時酩酊大醉,路都走不穩,即便被好幾個宮人攙扶著,還在歪歪斜斜不停朝他身上倒。
宮人們戰戰兢兢,走路隻敢看自己腳尖。一路冷風陣陣,垂柳在宮牆上舞出扭曲陰影,像奇形怪狀的凶邪,氣氛詭異得讓人心驚膽顫。
好不容易走回住所,宮人將秦時扶入的卻不是他自己的房間,而是陸續的房間。
沒等他說話,幾人已將秦時扶上床榻,隨後匆忙告退,快步出了臥房。
陸續呆愣地站在原地,一時不知,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過了半晌,稍微回過一點神,他急忙大步走出房間,吩咐門口的宮人照顧秦時,順便問:“這裡還有沒有彆的房間?”
宮人恭敬點頭:“苑內都是空房,但長久無人居住,收拾出來的隻有這兩間。”
陸續一歎:“能不能再收拾一間房出來?鋪張床就行。”
宮人口中稱“喏”,速即安排。
沒過多時,就在長廊另一頭收拾出一間新房。
即便宮人連連告罪:“時間緊迫,房間簡陋,隻能請小仙君將就一晚。”皇宮大內的房間,其奢華程度遠勝民間。
陸續本來就沒有挑三揀四的奢侈習慣,房間窗明幾淨,床榻軟枕溫衾,已經令人滿意。
他被人灌了不少酒,路上風一吹,酒意上湧,頭部穴位又開始突跳,頭疼的厲害。此時隻想倒頭就睡,再也不管其他。
粗疏沐浴之後,他胡亂套上一件中衣,往軟被上一倒,再不想動彈。
陸續一貫淺眠,意識朦朧半睡半醒之間,似乎做了個什麼惡夢,卻又神思恍惚難以分辨。
不知睡了多久,心念忽然湧動,乍然驚醒。
敏銳的直覺告訴他,外邊有什麼東西。
他從榻上起身,召出長劍,謹慎防備。
不過片刻,窗欞忽然響動,被人用極為高超的技術從外麵悄然打開。
陸續沒感覺到靈氣,要麼是個壓製靈息的修士,要麼隻是個凡人。
大窗被人悄悄推開一道能過人的窄縫。
緊跟著,一道黑影從縫隙中閃入,所有一切行為,迅疾如電,又如微風般悄無聲息。
這人身手了得,想必做慣了梁上君子。
陸續早有準備,來人身形還未站穩,他已當先一劍刺出。
對方沒料到屋內早已有人等候,急忙揮刀抵抗。可惜失了先機,幾招之內就被長劍抵住脖頸。
房內雖未亮燈火,修士心明眼亮,漆黑夜裡也同樣能清楚視物。
來人穿著一身宮女的長裙,先前已在彆處同人激烈打鬥過,身上有幾道鮮紅傷口,發髻淩亂,垂發遮了大半張臉。
方才打鬥時,人影晃動,陸續未能看清對方相貌。
如今對方被他挾製,動作驟停,他才有機會細看。
一眼掠過,卻是驟然嚇出一身冷汗,餘下的一半醉意瞬間驚醒。
“鬆雨?!”
薛鬆雨怎麼會在此處?!
又為何如此打扮?還受了傷。
不對!
清豔眼眸閃過一縷寒光,再次細看了對方一眼。
不是薛鬆雨。
雖然長得很像,但她身形和自己相仿,明顯高過薛鬆雨。
身量如此之高的女子實不多見,再仔細一看,她雖然高瘦,形體骨架顯然不是女子,甚至比他還壯了半分。
是個男扮女裝的男子?!
陸續正自疑惑,窗外搖蕩過幾縷亮光,又有鐵甲踏地和寒鐵兵戈之聲,和喧嘩吵鬨的“抓刺客”混在一起。
刺客?!
和長相極似薛鬆雨的刺客對視半晌,一絲心念忽然湧上,陸續福至心靈,脫口而出:“薛喬之?”
刺客身形明顯一頓,卻並未回答。
此時追鋪刺客的宮廷禁衛已走到宮苑門口。
房外傳出兩道人聲。
宮人:“你們知道這是誰住的院子嗎?竟然隨意亂闖?”
禁衛統領:“我們奉命追捕刺客,我眼見刺客逃入院中,若是傷了貴人,這責任誰擔當的起?”
“要是不小心衝撞貴人,一切後果,由我來負。”
不等話說完,一隊披甲執銳的禁衛已蠻橫闖入,在院中四處搜查。
薛喬之眼神瞥向窗外,作勢要逃。
陸續一把將人扯過:“躲我房間裡。”
不過片刻,門外就傳來重重敲門聲。
禁衛統領動作粗魯,聲色俱厲:“大內侍衛,奉聖上之命抓捕刺客,還煩貴客開門,讓我們進房搜查。”
宮人又急又氣:“你們究竟知不知道住裡麵的貴客是誰?!”
禁衛統領是北梁皇室子弟,又是仙門中人,平日在宮中飛揚跋扈慣了,不知此院誰住著,也沒興趣知道。
他隻知道刺客身影躍入院中,血跡又斷在這間房外,刺客極有可能躲在這間房裡。
又敲了一聲門,無人應答,他心中不耐,豪橫地直接推門闖入。
房門大開,房中景致映入眾人眼簾。
作者有話要說:
*李白《把酒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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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會小劇場
1.
陸續:秦時和柳長寄居然想給師尊服用清心丹!無恥!
秦時&柳長寄:???
其實有在腦內幻想給陸續吃下,不過隻是想想。畢竟這裡是阿晉。
2.
陸續陷入另一個極大的誤會:大能們一直嘲諷他修為低,是沒見過世麵的泥腿子
眾大佬:???
明明是情不自禁想逗弄心上人。太可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