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092章(1 / 2)

陸續麵無表情,漠然轉過身。

灼燙的手指在光潤冰冷的白玉畫布上小心翼翼畫下符咒。

他等得百無聊賴,不著邊際地想:這些人的手怎麼都這麼燙。莫非大能們體內靈氣充盈,身體都燥熱?

好在令人不適的熾烈觸感並未持續多久。

隻是除了寰天道君和星炎魔君,妖王也一時興起,來湊了個熱鬨。

陸續頓時哭笑不得。他身上有四位絕世大能最高階的保命符咒。

雖然進入連滄山的人裡,他修為最弱,卻是最安全無憂的一個。

不過還是師尊對他最為上心,畫的符咒最全麵,最仔細。

符咒畫完,陸續理好衣襟,幾人繼續信步前行。

一路上,幾位大能朝他解釋幻妖的可怕之處。

“幻妖能讓人見到心魔。愛憎會,怨彆離,求不得,人世的七情八苦,貪癡嗔怨,種種難以放下的執念,鬱積於心,都會化作心中魔障。”

陸續翹著僵硬的嘴角,不勝其煩聽著好為人師的大能們給他傳經布道。

他雖然修為微末,不是什麼都不懂的睿智,怎會不知道心魔的可怕。

上至破境化神的大能,下到剛剛引氣入體的煉氣,無論處在何種境界,心魔是修士們最難以對付的大敵。

無數修士抵禦不了心中的貪念與懼怕,無法保持本心,在遭遇心魔時道心破碎,身死道消。

心魔隻能靠自己戰勝。所以師尊他們為確保他安全,不得不在他身上畫下符印。

有了這些護身的符咒,即便他抵抗不了心魔,至多受點內傷,修為受損,絕不會至身死殞命的地步。

陸續雖從未遇到過心魔,但道理他都懂。

他腦子沒長在臉上,同樣的事情用不著在他耳邊重複三遍。

他好奇的是妖王怎麼會知道,連滄山會出現幻妖?

“我擅長幻術,能聞到係出同源的法術,類似的味道。”善解人意的妖王最會說人話,朝他不急不忙溫吞解釋,“幻妖出現的情形不多見,來連滄山十次,能遇上一兩回。”

妖王又笑著補了一句:“雖然都帶一個妖字,妖族和未開靈智的妖獸,並非同一種族。”

陸續緘默無言,無話可說。

幻妖少有出現,機會難得。他第一次來連滄山就遇到了。這麼好的機緣他不想要。

進入秘境時,元嬰修士們各自行動,一旦到了稀有的天材地寶出現之所,又能見到不少人集聚一處。

陸續跟著絕塵道君沒走多久,來到一處百年靈花的生長地。

已有好幾位元嬰尊者都在此地,大家先來後到,有商有量地笑談著靈花歸屬。

不知碰到千年難遇的稀世寶物時,這些人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和和氣氣地商量。

淩承澤對這些靈花不屑一顧,朝陸續溫言討好道:“我上次摘到了一朵千年一開的奇花,可以用它煉製一種保護元神的丹藥。藥煉好後我拿給你,等你破境元嬰時使用。”

這事陸續似乎曾聽方休說過。

方休曾說要讓淩承澤把這朵花給他。還是煉成同樣的丹藥給他服用。

他漠然想著,自己突破元嬰,不知還要等上多少年。

略微沙啞的中性嗓音狂妄輕笑:“你經脈過窄,氣海內存積的靈氣不會太充盈,恐怕得好幾次衝擊元嬰才能成功。”

“有了這藥,即便失敗也不必擔心元神受損。到時我再幫你尋一些養護經脈的丹藥,必然保護你破境失敗也能安然無恙,你無需任何擔憂。”

陸續:“……”

他深切懷疑,這個腦子長臉上,不男不女不會說人話的魔君,是不是刻意詛咒他破境必定失敗。

半路重遇的那幾位尊者拿了靈花之後並不著急離開。

見到絕塵和寰天,紛紛上前招呼,似乎目標方向相同,打算同行一段路途。

大家閒談之間,不知無意還是有意,有人提到了上回蒼梧派的那條蛟龍。

蛟龍身上貴重的材料不知被何人獨吞,尊者們至今沒有查到究竟何人所為。

幾人意有所指瞄向魔君和妖王。

道門中不少人都猜測,這事與他二人有關。

隻有陸續知曉,張浚安還有一個同謀,應當是他拿走了這些珍貴材料。

這個張浚安口中“可怕”的同謀,是魔君或者妖王?

感覺上不怎麼像。

雖不能完全信任,陸續從未覺得這兩個腦子和修為都長臉上的人可怕過。

“師尊。”他好奇一問,“龍心有些什麼用處。”

一句話,又引來大能們眼色中的嘲笑,和好為人師,爭先恐後的喋喋不休。

龍心無論用作煉藥煉器,都能煉出神器品階的絕世珍品。

但這些絕世大能都已有神器法寶,更無須丹藥,用來煉器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龍心難得,對元嬰高階來說,最大的用處是能助他們破境化神。

陸續悄悄偷瞄了幾個半步化神的大能一眼。

幾人神色淡然,看不出心中喜怒。

但他猜測,即便心懷灑落的師尊,恐怕也想得到這顆龍心,突破化神境界。

“蒼梧派的那條蛟龍,也出自此處。”絕塵道君溫雅一笑,“連滄山裡棲息著許多元嬰境界的蛇虺。虺五百年化為蛟,蛟千年化為龍。”

淩承澤搶話:“不知此次能不能再遇上一隻蛟龍。”

師尊幾人都是衝著蛟龍來的?

陸續再次默然一歎。更加想不通自己來這兒乾嘛。

一群人又前行了沒多久,溫文爾雅的妖王忽然柔聲輕笑:“承澤,它來了。”

陸續心中驟然閃過一股怪異感覺,還未來得及開口詢問,什麼來了,眼前景色陡然大變。

上一息,他還跟著師尊一行人,行走在光怪陸離,水天顛倒的蒼翠深山中。

不過眨眼須臾,他便一個人身處一間雕欄畫棟,珠簾玉卷的奢華臥房。

鮮豔絲綢從各處絲蕩垂下,迎風揚揚紅潮湧動,情豔浮靡。

濃鬱的情靡香味從熏爐中緩緩流出,房內水煙縹緲,燈光浮華搖曳,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地方。

一輪清亮孤月正映在窗邊,白如銀霜的流光從寬大軒窗中灑入,照在屋內鴛鴦紅被的高床軟枕上。

一個瘦削身影翹著長腿,軟弱無骨斜倚在床頭,姿勢綺靡旖旎。

白淨臉龐光潤無暇,眼尾的霞紅卻憑添上一抹濃墨冶豔,眼波瀲灩清蕩,一個側目便能勾得人魂悸魄動,意亂情迷。

他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豔紅綃縷,腰間掛著一根金色軟帶,隨意係了一個結,鬆垮地輕蕩在要散不散的邊緣,似是故意引誘著人一把將它扯開。

由脖頸至下,雲間縹緲的綺麗絕景半露不露敞在外麵,隻要金帶一鬆,紅雲便會順著光潤的白玉瞬間滑落在地,在月光與燈影下,將三千世界最勾魂奪魄的仙境盛景一覽無餘展現在眼前。

那人見了陸續,嘴角微微一揚,綺豔眼梢翻湧出情意綿綿的故意誘惑。

他從軟枕上起身,長腿在月下泛著透亮的潤光,快步走到陸續身前,挽起他的手臂,朝他懷裡鑽。

冷潤嗓音帶著熾熱的挑逗:“怎麼樣?好不好看?想不想要?”

陸續麵無表情:“不怎麼樣。不好看。不想要。”

對著濃妝豔抹,搔首弄姿的自己,他是失心瘋了才會覺得好看。

這場麵隻會讓他感覺詭異。

他默默在心中暗罵,心魔怕不是個傻子。

以及,幻妖來襲這麼重大的危機,妖王就這麼輕描淡寫的說一句?

“不好看?!”心魔驚詫的神色中表露深深不服,“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幻想過這樣的景致。”

陸續不為所動,並暗自腹誹:都說心魔隻靠一張嘴,就能迷惑人心。但他遇見的這個心魔可能是個傻的。

“你這樣穿不如不穿。”潤澤嗓音攏著一層冷漠寒冰。

自己的身體低頭就能見,有什麼可看的。

心魔瞪大了眼,恨恨盯了一眼眼前之人的不解風情。

雖然心魔的神態自己不可能做得出來,但陸續覺得這眼神莫名有點熟悉。薛喬之就時常用這樣的冷眼看他。

心魔將自己的臉窩在陸續肩頭,將人狠狠纏住。

過了片刻抬起,豔麗眉眼已變成他平常的清淡模樣。

“這樣呢?”心魔微微翹起嘴角,眼光流轉著無喜無悲的澄澈,淨若琉璃的眼眸更露著一種無心無意的引誘,令人情不自禁想將疏冷目光染上一層□□迷離。

陸續漠不經心嗯了一聲。

這張死人臉適合奔喪,但比剛才擠眉弄眼的詭異表情好些。

“這樣也不行?也不想要?”心魔微皺的眉頭流出幾分難以置信的惱怒。

這明明是許多人魂牽夢縈,求而不得的念想。

陸續越發肯定,眼前的心魔,就他娘的是個蠢蛋。

心魔報複似的將人緊緊一摟,片刻之後,身形陡然消失,坐上了不知從何處突然出現的羅漢椅。

“想不想變強?”

陸續原本漠然等著看對方又要出什麼無聊的招數,這句話卻讓他心神倏然一震。

似乎……心魔也不是太傻……

心魔揚嘴,笑容滿是放肆的引誘:“我可以教你變強的方法。”

他微微後仰,大刀金馬靠坐在椅背上,帶著幾分淩人盛氣:“你自己心裡最清楚,你根骨平庸,修行不易,窮儘一生也難得大成。但我有個辦法,能讓你輕而易舉突破元嬰,即便破境化神也不無可能。”

“我教你一套雙修的功法。你身邊那麼多道行高深的元嬰,隻要能得他們的元陽澆築,很快就能有所突破。”

心魔雙腿微微一動:“你隻需像我這樣,將身體打開,自然會有人想要和你雙修,心甘情願將精元奉上。”

陸續:“……”

他方才高估對方了。這心魔還是個傻的。

“你彆弄錯了。”心魔驟然昂首坐在了椅背上,以一種睥睨天下的姿態,咄咄逼人道,“並非你屈身人下,而是由你掌控他們。”

長椅前忽然出現一個單膝跪地的黑色虛影,心魔將腳直接踩在虛影肩上。

“你要這樣,讓他們甘之如飴地跪拜在你腳下,對你俯首稱臣。你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可以隨心所欲操縱任何人。”

他一腳將虛影踢開,虛影又匍匐著爬了上來。

“他們會如螻蟻一般卑微懇求,為了求你一夜賞賜,會儘心竭力滿足你的所有命令。”

“怎麼樣,稱霸天下,隨意玩弄彆人的權利,你難道不想要?”

心魔嘴角微翹,瀲灩目光中滿是極致挑逗的引誘:“你過來,抱著我,我教你如何雙修。”

陸續無奈心歎。這長得和他一模一樣的心魔確實不怎麼聰明。

如此破綻百出的謊言,怎麼能誆騙得了人。

他冷漠地抱肩而立,等著對方出下一招。

對手依舊不解風情,不為所動,心魔氣恨地牙癢:“你不想變強?你明明就很想!”

陸續心慵意懶瞥了他一眼,甚至懶得浪費力氣說話。

心魔臉上出現了和陸續一模一樣,宛若凍上一層霜冰的淡漠神態:“這些令你抱憾終身的塵緣,是否會在夜深人靜之時浸入夢境,讓你輾轉反側,夜不成寐?”

“無數次午夜夢回,你難道不曾驟然驚醒,汗濕一背?”

數個身影倏然出現在陸續眼前。

安水村的小玲,王記糕點的王誌專,鳳鳴峰的歐陽峰主和幾位師姐,甚至還有死在他劍下的盛飛,劉漳。

心魔的聲音再次響起,在耳邊回蕩著引誘:“你一直這麼弱,類似的事情往後還會一直出現。”

“過來,和我雙修,我讓你變強。”

小玲軟糯的語音帶著哭腔:“陸哥哥,我跑不動了。”

鳳鳴峰主溫婉一笑:“你怎麼又瘦了,沒休息好?”

“沉重的遺憾壓在心頭,當然休息不好。你從來沒睡過一夜好覺。”心魔朝他伸出線條流暢的清瘦雙臂,潤音溫柔,“今夜我抱著你,有我在一旁,你大可放心安睡。”

“你腦子是不是少根筋?”陸續冷眼以對。

心魔幻化出的這幾個人影,全都麵目模糊。這幾個如同紙紮的人形,能給他造成什麼心靈傷害?

他怎麼會認為,就憑這些紙人能讓他心神動蕩,道心不穩?

難怪妖王如此輕描淡寫,連滄山幻妖幻化出來的心魔都是傻的。

心魔的雙手陡然頓在半空。

他咬牙切齒,再次恨恨盯了對方片刻。

少頃,似是放棄,鬱鬱不樂長歎一口氣。

“打開你身後的房門,走出去,就能離開心魔境,回到連滄山。”

陸續霎時轉身,徑直走向房門,手剛碰到門框,背後再次傳來帶著引誘意味的冷言冷語。

“你要考慮清楚。你根骨平庸,隻有我的雙修功法能讓你變強。錯過了這唯一的機會,你直接走出去,過不了多久,就會看到重視的人死在麵前。”

“而你,無能為力。”

灑脫身影驀然一頓。

毫無血色的蒼白手指按在門框上,光潤手背冒出幾縷青筋。

青白的指關節微微顫動出猶豫不決的意念,過了半晌,緩緩從門框上滑下。

大門未被推開。

陸續對著緊閉的大門站了半刻,最終轉過身,走向心魔。

心魔嘴角上翹,把玩起腰帶上要散不散的結。瑰姿綺麗的麵容被縹緲煙霧和淡薄月光映照出令人無法抗拒的誘惑,邀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共度一夜春宵。

繩結散開,紅雲滑落,白玉一覽無餘,分毫畢現。

心魔伸出雙手,正欲勾上細潤脖頸,雙臂陡然一頓。

情意瀲灩的目光倏然黯淡,難以置信看著眼前之人。

“你……”

勾魂的誘人音調戛然而止。

另一道聲線一模一樣的冷音平靜無波:“殺了你再出去,更加穩妥。”

銀亮劍尖一劍刺穿白玉無瑕的心口,寒月如冰,凍的一滴鮮血都流淌不出。

陸續麵無表情收劍入鞘,轉身走向房門。

還未等他推門走出,聲色靡情的房間已驟然消弭無蹤,他又回到遭遇心魔之前的連滄山。

看來已經安然無恙地從心魔境裡出來了。

他警惕張望四周,還是入心魔境之前的那處地方。但周圍無人,隻有他一人獨立在此。

陸續漠然一歎。

他遇到的那隻心魔是傻子,完全不似傳言中那樣以花言巧語迷惑人心,難以對付。

然而此時隻有他一人在此,隨便出來個什麼妖物,他就會即刻變成對方的腹中美味。

要是妖獸一口囫圇將他吞入腹中,師尊的法咒要如何護他安危?

他保持著完好無損的身體,一直待在妖物的肚子裡?

突然一陣忽冷忽熱的怪異山風吹過。繁盛草木隨風高低起伏,發出柔軟的漱漱聲響。

彆真是有什麼妖物來了?

萬一他被妖物帶回巢穴,師尊能不能將他找到?

死不了,卻被困在妖物巢穴裡出不來怎麼辦?

泛白的指關節緊緊捏住劍柄,陸續全神貫注,蓄勢待發。

身邊倏然驚現一股靈氣,他一劍當先刺出,無論什麼情況,先下手為強準沒錯。

銀光一閃,劍氣劃破蒼穹,在虛空中留下一道白虹貫日的殘影。卻在半空中驟然停頓,再也不能寸進半分。

劍刃被兩隻細長手指堪堪夾住,淩厲攻勢被輕描淡寫化解。

看清對手後,陸續緊繃的心弦鬆了一半,緩過半口氣。

他語聲恭敬朝對方賠禮:“我誤以為有妖獸來襲,多有得罪,還望妖王殿下海涵。”

手卻一直緊握劍柄不放。

妖王沒料到自己剛從心魔境裡出來,就遭人當頭一劍。

更沒料到,攻擊他的是陸續。

陸續竟是第一個從心魔境中出來的人。

他怔愣了幾息,隨即放開手指夾著的劍刃,語帶三分苦笑:“你心防怎麼還是這麼重?”

“我都在你身上畫符咒了,難道還會傷害你?”

陸續仍舊緊握長劍不放,低首垂眸,靜默不語。

妖王無奈,歎笑一聲,轉移了話題:“你怎麼這麼快就出來?在心魔境裡看到了什麼?”

見對方仍舊緘默其口,他狡黠地眨了眨眼:“我也把我見到的告訴你,我們倆交換秘密。”

陸續還未答話,已聽見妖王道:“我見到炎天未來的景象。再過不久,炎天修真界會被一個道行高深的修士統治。”

“不幸那人是個暴戾恣睢的暴君,他嗜血戀殺,以折磨人為樂,手段極其殘忍。整個炎天修真界,都會化作一片水深火熱的阿鼻地獄。”

“好了,我說完了。”妖王勾嘴輕笑,“該你了。”

沒想到妖王心裡懷著天下蒼生。

陸續暗自腹誹,料想對方說的不是實話,大概隨意編造了一個故事誆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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