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冷風不知從何方吹入,四麵八方倒灌,鬆濤竹調驚動水中遊魚。
這一回,妖王猝然轉身,俏皮看向淩承澤,似是好意地大聲提醒:“承澤,陸續想結道侶。你那杯喜酒,我肯定喝不成了。”
淩承澤得意張狂的笑容瞬間凝滯。
高鼻深目,雌雄莫辯的濃麗眉眼被竹葉投下厚重暗影。
鋒寒目光瞥了一眼柳長寄,看神色,他也知道。
淩承澤從未聽說過此事,一股醋意翻騰的烈火驟燃,但聽過聞風方才問的那兩句話,他瞬間明白對方的意圖。
長指在袖袍下緊捏,他忍住醋火怒意,目光緊鎖陸續,並未出言打攪。
聽到師尊的話時,陸續心中猝然巨震。
自從師尊金口玉言,說過不再追究此事後,就再也沒過問。
沒想到忽然在此時提起,令他猝不及防,汗濕衣背。
心魔境中,他看到了表情靈動的自己,也看到了麵目模糊的已逝之人。
並未見到冷眼冷臉的薛喬之。
若是心魔化作薛喬之,他一定毫不猶豫捅上一劍,出一口平日忍氣吞聲積攢下來的惡氣。
可惜他沒有見到那張令人火大的臉。
精妙薄唇微抿,將謊言一口咬定:“師尊,我那日真就隨口一說。真沒有誰。”
“心中無人,怎麼會在心魔境中看到人呢。”
“心中無人。”柳長寄哈哈笑了幾聲,嘲笑彆人,也嘲笑自己。
絕塵道君鳳目微微一垂,掩蓋住一閃而逝的凜冽幽光,溫柔笑道:“沒有,豈不是更好。”
雅音輕揚:“給為師說說,你在心魔境裡做了些什麼?”
師尊神態尊貴和雅,一如往常,陸續驀然鬆了口氣。
他神色怡然淡定,音調無波無瀾:“心魔想誆騙我和他雙修,被我一劍殺了。”
又一陣冷風吹過,竹葉漱漱聲響,遊魚激蕩出悅耳的滴答水音。
清豔雙眸疑惑看向四周,怎麼了?這些人都什麼表情?
沉默持續少頃,柳長寄忽然幾聲大笑,隨後無奈笑歎。
對上一顆無情無欲也無心,不通人間情愛的冷玉,連心魔都毫無辦法。
妖王也跟著哈哈大笑:“你自身雖然無聊,但讓我覺得很有趣。”
陸續:“……”
這話是誇他還是罵他?完全沒聽明白。
淩承澤沉吟頃刻,眉飛色舞的狂妄又重上眉梢。
“我還以為,你對我始亂終棄。”
陸續無語。這人能不能彆說瘋話。
絕塵道君溫雅一歎,繼而又軟語關切:“時候不早,早些進屋休息。”
提心吊膽一日,終於能得一夜喘息,陸續如蒙大赦,大步流星走向竹屋。
剛邁出兩步,陡然發現形勢不對,這幾人怎麼原地站著沒動?
“師尊?”他驀然回首,疑惑問道:“隻有一間房?”
絕塵道君未答,過了幾息,妖王朝他解惑:“這個芥子空間看著小,實則能隨心縮小擴大,房間想要多少都有。”
他又環視一眼,眼含玩味笑了笑,再不說話。
陸續更加疑惑,既然房間不成問題,為何幾人站著不動。
“我……”淩承澤嗓音低沉,“我在外麵打坐就行。”
他又恨恨瞥了一眼聞風:“他也不能進去。”
“柳長寄也一樣。”
雖然不知這三人怎麼一回事,但陸續不能一人進屋,將他們三個留在外麵。
若是淩承澤口無遮攔說漏了什麼話,他在一旁,說不定還能想點借口,將二人深夜私會之事蒙混過去。
他不在,淩承澤胡言亂語朝師尊說了什麼怎麼辦?
他想朝對方傳音,提醒他彆亂說話。又怕師尊靈感敏銳,將他的傳音截獲。
打眼色?
師尊和寰天道君的目光都未離開過他身上,一動就露餡。
隻能寄希望於淩承澤自己心中有數?
“若是師尊不進屋,我也留在院中陪師尊打坐。”
這樣的情況他沒法放心入睡,倒不如大家都在一處,他才好及時打斷某些人的口不擇言。
絕塵道君眼色微沉,過了幾息,柔聲笑道:“阿續,我和他們還有些事要談。”
妖王悠閒伸了個懶腰,從橋欄上跳下,走到陸續身邊:“不用理他們,我們進屋睡去。”
淩承澤斜睨了他一眼:“老妖怪,你也不能進屋。”
妖王手指自己:“我也不行?”
卻也沒再多說,後退幾步坐上院中竹椅。
這幾人到底在打什麼啞謎?
陸續茫然又忐忑偷瞄幾人,目光再次被人捕捉,隻得急速收回。
“阿續,”絕塵道君揚嘴調笑,“莫非一人孤枕難眠?要為師陪你同睡?”
陸續瞬間轉身,大步流星走入房中。
沐浴更衣,躺上高床,一直尖起耳朵偷聽外麵動靜。
可惜,不知是房中有特殊的隔絕法陣,還是幾人說的聲音太小,亦或根本沒說,沒有一點響動從院中傳來。
屋裡不知有什麼東西,散發著和師尊臥室中相同的安神香味道。雖不如熏香濃烈,待久了同樣致人沉眠。
沒過多久,陸續昏昏沉沉陷入半夢半醒之間。似乎做了一場噩夢卻又毫無所覺。
等第二日迷迷糊糊醒來,寬大的軒窗外已照進如柱的熔金暖光。
他急忙穿戴整齊出了房門。
院中,絕塵道君和寰天道君對坐下棋,星炎魔君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張躺椅,側躺著看書。
妖王也平臥在一張躺椅上,聽見開門聲響動,懶懶散散支起身,打了一個哈欠。
一個春光明媚悠懶閒散的早晨,四個相貌俊逸的人中龍鳳,映襯在奢華又風雅的竹林小院中,本該是一副鐘靈毓秀,仙氣縹緲的入畫景象。
陸續卻不知為何,莫名覺得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可具體哪裡有問題,又說不上來。
一隻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拉回他的心神不寧的思緒。
妖王朝他笑了笑:“昨晚睡得可好?”
陸續隨意揚起嘴角,敷衍出一個淡笑。
妖王隨口一問:“承澤,我們三人先走?還是等他二人下完棋?”
“當然是先走,等他們作甚。”淩承澤將書收入袖袋。
陸續斜瞥了一眼,他看似泰然自若的舉止中,有一絲難以說清的不自然。
話音剛落,專注於棋局,恍然於世外的二人霎時起身。
絕塵道君朝他溫言一笑:“阿續,走吧。”
“師尊和寰天道君的棋不下了?”
“晚上再接著下。”寰天道君笑意狂傲,話裡有話,“我和聞風這局棋已下了多年,一時半會勝負難分。”
陸續不明所以,茫然卻乖順地點了點頭,跟在師尊身後走出芥子空間。
連滄山作為炎天界內等級最高,危險最大的高階秘境,山勢陡峭連綿千裡,浩瀚廣闊。
陸續跟著幾位大能走入山中森林。
巨大的樹木根枝虯結,枝繁葉茂,層層疊疊蔽日遮光。
深山老林中日光暗淡,雲煙霧繞,即便陸續有心記憶路線,可惜九灣十八繞後,完全迷失方道。
他不禁心生好奇,師尊他們是如何認路的。
話還沒問,也不知自己的心思為何被人看出,幾位大能又麵露嘲笑之色。
淩承澤還是眉飛色舞,口無遮攔:“隻管跟在我身邊。”
“等你境界到了就會知道。”
陸續暗中咬了咬牙。
他昨日曾有想過,即便淩承澤在他麵前態度尚且還算和善,畢竟是修為高深的大能。
昨日對戰元嬰修士的那一幕,氣蕩山河,令人心驚膽顫。往後最好還是對這個魔君表現出一點下位者應有的尊重。
然而一見對方和顏悅色的狂妄,瞬時會想到他翻窗而入的模樣,實在難以將他和統禦魔門半壁江山的魔君聯係在一起,隻能真情流露出不恭不敬的冷漠。
可能真如彆人所說,他被師尊寵壞了,一個修為低微的金丹螻蟻,不知天高地厚。
有師尊這座大靠山,他早已在不知不覺間養成了飛揚跋扈的脾性,即便對著炎天境界最高的幾位大能,他都全無半點尊崇和敬畏。
他默默歎了一口氣,一絲隱隱約約的不安緩緩繞上心頭。
幾人走到一處不知是何方的廣袤森林,妖王鼻尖輕動:“這裡有很多蛇蚺,可惜沒有蛟。”
陸續心知師尊幾人來此地的目的,為了找蛟龍。
沒有蛟,豈不是隻能空手而回,白跑一趟?下一次再來此處,得再等幾十年。
“師尊,既然蛇化虺,虺化蛟,可否捕捉一條境界高深的蛇蚺,如蒼梧派那樣找個可以隨時出入的秘境供養,等著它化為蛟龍?”
話一出,再次遭受幾人嘲笑的目光。
陸續毫無懷疑,他來這裡的唯一用處,就是用來給幾個大能解悶。
作者有話要說:
誤會小劇場
1.
陸續:師尊他們為什麼生氣?
當然是因為小黑屋被拉了燈(。
2.
陸續:師尊他們為什麼感覺那麼奇怪?
因為都在極力克製,怕被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