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咬著柔軟耳根:“我之前不是給你說過?”
陸續微愣。他和聞風行雲暮雨的時候,聞風在他耳邊說儘三千世界所有的甜言蜜語。但他昏昏沉沉,很多話都沒力氣聽清。
“我想給你一場雲蒸霞蔚,隆重盛大的婚典。有沒有什麼想要的儀式?都按你的意思辦。”
陸續搖頭。絕塵道君的合籍大典,必然萬眾矚目,大能雲集。但絕塵道君的道侶,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金丹修士,想必會令人大失所望,更讓許多人嫉妒他怨恨他。
他其實,並不想舉行什麼合籍大典。
若早聽清這回事,他當時就會和聞風商量,彆舉行合籍大典。
可聞風已經叫人籌備,今日也提前將口頭的邀請說出,這事很快就會傳遍炎天。
現在再想取消,已然來不及。
婚典上不知要遭受多少如刀似劍,不懷好意的怨恨目光,想想都覺得頭皮發麻。可惜事到如今,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
旭日斜照窗欞,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暖黃光帶。屋內彌漫著恣意縱情後的浮靡味道。
陸續剛入睡不久,昏沉淺眠就被敲門聲吵醒。
殿前親隨隔著門恭敬稟告:“道君,乾天宗主召集各峰峰主,請峰主們前往主峰一敘。”
絕塵道君喜怒不顯,語氣淡然:“知道了。”
轉而又在微蹙的眉心輕吻:“等會回來再睡。我幫你沐浴更衣。”
冷音沙啞:“不想去。”
“真不想去?”溫言軟語帶著笑意,在耳邊低聲引誘,“你應當猜得到,會是什麼事。”
陸續皺著眉,抿了抿嘴,遲疑不決。
前日乾天宗主以三千九百萬的天價拍下龍眼,隔了一日就召集各位峰主,除了與龍眼相關,還能有彆的什麼?
他糾結大半晌,最終好奇的八卦之心戰勝了疲倦和睡意,起身洗去體內汙濁,更衣出門。
方休和秦時已在塵風殿外等候。
見陸續神色懨懨,方休一分心疼,十二分的嫉妒。
若陸續選擇的是自己而非聞風,他白日肯定起不來。
四人一同去往主峰大殿。陸續走的慢,幾人進入大殿時,除了寰天道君,各峰峰主已經到齊。
陸續上一次來主峰正殿的時候,乾天宗整整齊齊坐著十二位峰主。時隔兩年,人已減少一半,本就寬敞的九間大殿,更顯曠闊空蕩。
峰主雖少,乾天宗的勢力和門下修士卻更甚以往。
陸續本打算如以前一樣,站到聞風身後,對方笑著拉住他的手不放:“你如今已是我道侶,坐我旁邊來。”
清豔眼眸半垂環顧四周,其他峰主帶來的親傳弟子和親隨都站著。
雖說他已從絕塵道君的徒弟變成道侶,根深蒂固的思想和習慣,短短二十天難以改變。
見他神色猶豫,聞風調戲道:“那坐我身上來?”
陸續一怔,迅速在身旁的圈椅上坐下。
幾道目光瞬時投向他,看了一會,又不著痕跡地移開,無人出言。
絕塵道君以前就溺愛這個徒弟,不少人私下早已將陸續視為絕塵道君的孌寵。如今聽聞他成了正式締結契約的道侶,而非狎玩的孌寵,雖有驚訝,並不覺得奇怪。
過了一會,寰天道君才姍姍來遲。
他的座位往常都在絕塵道君旁邊,今日走入大殿時,他傲然環視一周,徑直走到陸續對麵的椅子上坐下。
陰戾又凶蠻的目光直勾勾盯著,看得陸續後背出了一身冷汗。
自從陸續回山那日見過寰天道君一次,這二十日他倆沒見過麵。什麼知我意
以前寰天道君就時常用奇怪的眼神將他一動不動緊盯著,如今目光中的詭異程度更深。
峰主到齊,乾天宗主起身,站了片刻,有話想說又不好意思開口。
陸續進殿時就偷瞄過他一眼。乾天宗主長相敦厚,是個喜怒不形於色,忍耐力極強的人。
然而今日他麵露著顯而易見的焦慮和倦色,沒了平日的持重沉穩。
少頃,他麵帶幾分愧色地開了口:“各位都已經知曉,前日我在金鬥城拍下了龍眼。”
“此前我外借了一筆賬款,前幾日本就該收回。隻是那位道友派中有事,並未如期歸還。因此……”
他頓了頓,沉默少頃才汗顏道:“我還差了金鬥城一筆靈石,還望各位能暫借我一些,以解燃眉之急。”
所謂借錢給了彆人,而彆人尚未歸還,不過一句稍顯體麵的借口。
真實情況,大家一聽就懂:乾天宗主不計代價拍下龍眼,他根本拿不出三千九百萬的天價靈石。
問緣峰主疑惑:“金鬥城向來當場結清賬款,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你如何能差他們一筆?”
乾天宗主麵色尷尬:“這次的數額太過巨大,他們也清楚,如此龐大的數目沒人會隨身攜帶,因此先給一部分,剩下的,三日之後再付。”
三日期限,就是後天。想必昨日乾天宗主就在想辦法籌錢,但還差一筆。他無計可施,隻能不顧臉麵朝各位峰主開口借錢。
問緣峰主問:“還差多少?”
一陣沉默之後,乾天宗主才說:“一千。”
“一千?這麼點,何須如此大張旗鼓,我這有,你拿去……”
“……一千萬。”
此話一出,大殿頓時籠上一層凝重的寂靜。殿外傳來幾聲寒鴉啼叫,似如詭異的嘲笑。
不僅陸續,一眾金丹,甚至幾位峰主的臉上,都出現了難以置信的驚詫。
一千萬已是筆巨大數額,乾天宗主差了這麼多錢,也敢不計後果地將龍眼拍下?!
燃香繚繞,殿中氣氛有些悶熱。
“那日競拍的時候,我就提醒過你,量力而行。”丹霞峰主一貫溫和醇厚的話音少有地沾染了一點怒意,“我知道龍眼珍貴,但錢不夠,就不要心生妄念。”
“道,妖,魔三道的修士,誰不想要龍眼,你看他們,有像你這樣的嗎?”
“而且你當時怎麼給我說的?你說,你出得起這個價。”
乾天宗主辯解:“我因為一筆借款未收回……”
丹霞峰主搖頭歎了一口氣,沒戳穿他如泡沫般脆弱的謊言,卻不再多言。
“宗主,你也知道,本道也曾參與競拍。”烈地峰主手撫山羊胡,麵色不悅。
他對龍眼的渴求,不亞於乾天宗主,但隻能出到兩千萬靈石。超出能力之後,無奈放棄。
人人都如乾天宗主,無論有錢沒錢,拍下再說,拍賣會不就亂套了嗎?
他有自知之明,從沒想過能靠自己一張老臉,動動嘴就借來一千萬。
他不敢如乾天宗主那樣亂拍一氣,也沒那麼大公無私:自己想要的東西沒買到,把錢借給彆人買。
“本道若是拿得出錢,早已將龍眼拍下。”
言下之意:不借。
“倘若差得不多,我還能相幫。可這數額太過巨大,我有心無力。”問緣峰主道:“問緣峰的情況你也知曉,上萬弟子,每日都是一筆大開銷。峰中賬務,每一筆都記得清清楚楚,無論是誰都不允許公賬私用。”
“我隻能自掏腰包,借你十萬靈石。”
占據炎天九成數量的底層修士,一萬靈石都沒幾個人拿的出來。
問緣峰的實力,頂多和二流門派相當。
一峰之主究竟有多少底蘊,都是私事,外人不清楚。
但誰都明白,此時沒人願意慷慨解囊,搭上自己所有身家幫助債台高築的宗主。
他借了以後還不上。
這十萬,是問緣峰主看在百年香火情上白送他的。想要更多,他們沒有這麼深厚的情分。
乾天宗主無話可說,隻能轉向絕塵道君。
“沒錢你買個屁。”方休一臉心煩不耐的神色顯露無餘。
那日拍賣下來,九方宗的羅葉雪就纏著他說道半天:沒有乾天宗主,龍眼就是她的囊中之物。
他對羅葉雪無情無意,但二人百年交情,關係再怎麼都比乾天宗主好。
乾天宗主遭了謾罵,卻隻能忍氣吞聲,似若未聞朝絕塵道君道:“絕塵,你們陵源峰底蘊豐厚,錢財無數,如今乾天宗有難……”
“是你有難。關乾天宗屁事。”方休再次謾罵,又揚嘴譏嘲,“金鬥城的拍賣會從未聽聞你這樣的情況,我倒想看看,你付不了這個錢,他們怎麼處理。”
“要不你乾脆賴著,看他們能拿乾天宗怎麼辦。”
乾天宗主臉色頓時慘白。
以前曾經有他這樣拍下物品,又付不起錢的修士。金鬥城對他的處置,據說慘絕人寰。
後來再不敢有人故意擾亂拍賣。
他雖為一宗之主,金鬥城背後勢力龐大,付不出錢,後果究竟如何,他不敢嘗試。
何況這事被乾天宗以外的人知曉,他必然淪為天下笑柄,遺臭萬年。
“丹霞峰主說的對。”絕塵道君氣韻高雅,悠然淡笑,“量力而行。”
“何況無規矩不成方圓。人人都如宗主這樣,壞了規則,往後大家想買什麼東西,能否順利買到?”
雅音微頓,又笑道:“既然問緣峰主願意慷慨解囊,我也和她一樣,借予宗主十萬靈石。”
俊雅鳳目笑看了一眼問緣峰主,言下之意,彆人借十萬,他給多了,有傷問緣峰主的顏麵。
同樣的價格最為合適。
方休嗤笑一聲,師兄這打發狗一樣的方式,看的他瞬間一樂。
烈地峰主也突然改口,冷聲道:“既然如此,本道也借你十萬。”
這十萬靈石,比一文不出效果好上百倍。
既不會遭人非議,說他不顧同宗情義,又暗中辱了乾天宗主。
差了一千萬靈石的乾天宗主,此時借到了三十萬。
他心中又急又惱,又無可奈何。
此時又厚著臉皮,轉向寰天道君。
寰天道君支著長腿,以手撐頭,斜靠在椅背上,氣勢冷峻狂傲,從頭到尾狠盯著陸續,沒理會過其他。
見乾天宗主找上他,揚嘴譏誚:“聞風給了多少,我給你雙倍。”
陸續:“……”
寰天道君和乾天宗主說話,為何咬牙切齒死盯著他不放。
乾天宗主腆著臉,一一詢問過每一位峰主。
他知道自己無錢卻強行拍下龍眼,如今再來求人,必然受儘冷眼。
但絕塵和寰天有能力幫他。
即便他們不願出這麼多,幾位峰主各自出一些,應當能湊到這個數。
誰料居然是這樣慘淡的結果。
他用三千九百萬靈石拍下龍眼,在炎天一舉揚名。許多人眼裡,他執掌炎天最大宗派之一的乾天宗,位高權重,財大氣粗。
他自己都沒想到,不顧顏麵找幾位峰主借錢,最後隻借到五十萬。
丹霞峰主驀然長歎:“我勸了你兩次,你不聽,非要一意孤行。事到如今,還能有什麼辦法。”
“我不是不想幫你,可丹霞峰的弟子,平日煉藥所耗甚多,修行極為不易。你可知,這五十萬,已能助許多無錢的弟子渡過難關。”
他伸出一隻手指:“我隻能借你這麼多。再多的我也拿不出來。”
又轉向絕塵道君:“絕塵,你若能幫,就幫他一次吧。”
方休聞言嘖了一聲,為何要幫他?即便乾天宗有難,也難不到陵源峰來。
陵源峰脫離乾天,變回森羅劍派,無論繼續待在道門還是重回魔門,都能很快再成為數一數二的大門派。
說不定乾天大亂,他還能趁亂找到機會帶陸續遠走高飛。
隻不過丹霞峰主是炎天為數不多的醫修大能,他往後還要找對方給他煉藥。
丹霞峰主少有如此鄭重其事的時候,他不好在此時駁了對方顏麵,隻能默不作聲,看聞風怎麼說。
絕塵道君溫雅一笑:“既然如此,我和丹霞峰主一樣。”
一百萬靈石,對他來說,也依舊如同打發叫花子。但對於許多修士來說,已是一生難以賺到的價錢。
“我方才說過,”寰天道君依然狠盯著陸續,“聞風給多少,我給你雙倍。”
問緣峰主沒有他們那樣的財力,未曾改口。
烈地峰主更是不願。
丹霞峰主再次一歎:“剩下的,將你的法寶丹藥典當,再找門下弟子和其他門派的道友湊一湊。”
幾人再無話,峰主們各自領著弟子離開了主峰大殿。
路上,秦時事不關己悠然淡笑:“羅葉雪拿出全部家當競拍龍眼,依然失之交臂。被她知曉,宗主根本付不起這個價格,估計想將他扒皮抽筋的心都有。”
方休漠然嗯了一聲:“他隻能拿出三千萬,沒有他的胡亂競價,龍眼的價格應該在三千二百萬以內。”
“小曲兒,你怎麼了?”
陸續低眉垂首,心不在焉走在一旁,此時被叫到,恍然回神,皺眉輕問:“付不了這個錢,究竟會怎樣?”
“據說以前曾有修士以身試法,”聞風溫雅笑說著令人膽顫心驚的言語,“被金鬥城的人押到北梁城中心,當街淩遲,處刑手段比熙寧還要高超。”
“又用丹藥吊著人最後一口氣,將隻剩頭和骨架的殘軀,拉到每一個宗派門前,以儆效尤。”
“此後再無人敢無錢亂拍。”
比鬼怪話本還要驚悚的內容聽得陸續不寒而栗,他擦了擦自己的手臂,擦掉一地雞皮疙瘩,又問:“可這是尋常修士。宗主是個元嬰,乾天宗是人多勢眾的炎天三大宗之一,金鬥城也敢這樣對他?”
聞風緊緊扣住他的手,溫聲笑道:“我從未聽聞,有元嬰修士欠著金鬥城的賬,不知他們會如何處理。”
“所以我挺想看看,宗主究竟會如何。”
方休冷嗤:“那你還借一百萬給他?”
又心懷不滿瞥了一眼旁邊的柳長寄:“你還給二百萬?腦子進水?”
柳長寄一路上臉色陰沉,沉默不語,此刻仍舊對方休視而不見。
聞風揚嘴哼笑:“長寄這幾日心情不悅,仗義疏財,排解心中煩悶。”
陸續不明白,心情不好和仗義疏財怎麼能聯係到一起。
但寰天道君心情不悅的時候,能否彆神色不善盯著他。
在主峰大廳時,對方一直坐在對麵,一聲不吭將他盯著。離開主峰,回去的路上仍然在背後死死將他盯著,陰戾的目光讓他大氣都不敢出。
作者有話要說:
誤會小劇場
1.
陸續:我是身無分文的窮鬼,把自己賣身一百次都不夠買個高階法寶。
師尊&眾人:你最值錢。
2.
陸續:驀然聽見方休的八卦,《戲春風》裡居然沒有。
3.
陸續(頭頂奶茶):讀者老爺們難道沒有和我一樣,對金鬥城好奇嗎?
作者(瘋狂暗示):指路專欄另一本書《龍傲天,滾遠點》(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