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如今的情況,其實挺有意思。”
絕塵道君溫雅一笑:“他一共差了一千萬靈石,如果隻借到幾十萬,必然心如死灰,滿目絕望。”
和風細雨的高雅氣韻,宛如一場潤物無聲的毒雨,世間萬物無可幸免皆被腐蝕殆儘。
“而他現在已經有了四百萬,心中必定燃起希望。有希望,才會更加絕望。”
方休和秦時悠然愉悅勾起了嘴,從滿懷希望到絕望的戲碼,顯然更符合他們的心中期待。
“若他湊夠錢了?”
聞風漠不經心一笑:“那是天命在他身,逢凶化吉命不該絕,我自是替宗主高興。”
陸續在一旁默不作聲聽著師門中人的談話。
森羅劍派的人,都是不折不扣的絕世大魔頭。
可他第一次聽到他們毫不避諱地說著惡意滿滿且以此為樂的險惡用心,心中難免五味雜陳,無言以對。
回到塵風殿,聞風將人攬入懷裡,替他寬衣解帶:“昨晚沒睡,今早又沒睡成,現在我陪你補會兒覺。”
二人纏綿躺上床榻,聞風輕咬玉潤臉頰:“怎麼了?路上就一直悶悶不樂。”
他扣起細長冷潤的手指,放在心口:“你這樣,他會疼。”
見精雕眉宇仍是微微皺起,鳳目閃過一抹寒光:“見到我真實的樣子,心生厭惡,後悔接受我了?”
陸續皺眉搖頭:“我沒想到,今日會有這麼一場鬨劇。”
“不僅你我,誰都沒有料到,宗主差了那麼多錢也敢拍。”
“雖是出乎意料的情況,”陸續沉聲道,“卻是無涯最喜歡見到的結果。”
價值三千九百萬的競拍,已是令人看得緊張興奮的一場大戲。
當時就有不少修士想過,乾天宗主如若沒有這麼多錢,接下來會否還有一場精彩好戲。
沒想到真有。
無涯曾經多次隱藏身份,潛入乾天宗。他會否已然盯上乾天宗主,此刻正在乾天宗某處,笑看事態發展?
剛才主峰大廳內發生的一切,會不會都被無涯看在眼中?
昳麗鳳目霎時陰沉,俊美麵容似笑非笑:“在我懷裡,卻想著彆的人?”
他翻了個身,將躺在身上的白玉壓在身下:“我原本打算讓你好好睡上一覺,可我現在妒火焚身,改變主意了。”
毫無準備就被人直搗黃龍,陸續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清潤嗓音斷續沙啞:“我擔心……無涯對師尊不利。”
聞風動作一頓,更加肆意縱情地掠奪:“我和無涯早年相識,同行遊曆過幾次。彼此雖不算深交,並非全無了解。”
“他不會對我不利。更沒本事對我不利。”
“阿續,我不準你心裡想著除我以外的任何人,無論何種情況。”
陸續無力承受著暴戾欺/淩,誰都沒氣力再想,唯有一個想法:他想當個欺師滅祖的逆徒!
……
想要殺師證道的心持續了一天一夜。
聞風情動一湧起,就會不停逼他發下各種毒誓:二人攜手共度風月,永生永世都不得分離。
陸續又將發過無數遍的誓言,逐字逐句重複了無數次。
若法術誓咒肉/眼可見,他身上必定密密麻麻全是文字,找不出一點肌膚原本的顏色。
聞風柔情又得意地笑看著自己在冷玉上留下的斑駁血痕,指尖撩起一縷青絲,放在嘴邊輕吻玩弄。
見薄唇微張,將耳根貼近,笑問:“怎麼?”
陸續嗓子又乾又啞,咬牙切齒才竭力擠出一句完整的話:“有沒有,能消減精力,讓驢變成人的藥?”
聞風忍俊不禁,笑出了聲:“沒有。”
“而且這得怪你。誰讓你勾走了我的三魂七魄,將我從人,變成了……”
陸續氣急敗壞一腳踢向眼前這頭人麵獸心的牲口。
聞風大笑著接下軟綿無力的一擊,抬起清瘦腳踝:“對師尊不敬,要受罰的。”
窗外月光徘徊,暗香清幽。室內春潮湧動,情味浮靡。
忽然一陣謹小慎微的敲門聲,打擾了陵源峰主的雅興。
鳳目閃過一絲寒光,語聲冷戾:“這麼晚,何事?”
“道君,”殿前親隨畢恭畢敬,帶著幾分又敬又畏的心顫:“弟子並非有意打擾道君,隻是……”
“隻是主峰出事,不得不來報。”
冷戾音調漠不關心:“怎麼了?”
“主峰上空黑煙彌漫嗎,火光衝天,又聽得不少修士驚惶慘叫。”
“知道了。”
殿前親隨迅速告退後,陸續眉頭一皺:“明日是宗主向金鬥城付錢的最後期限。”
從昨日到今晚,乾天宗風平浪靜,沒傳出一點風聲。
陸續不知乾天宗主湊夠錢沒有,但半夜三更,主峰忽然出事,怎麼想都和龍眼一事有關。
他急欲起身前往主峰,聞風啞然失笑:“你,讓我這樣出門?”
一場巫山雲雨正在中途,千金春宵怎能辜負。
聞風恣意縱情在桃源仙境中攪弄風雨,欺淩劫掠,留下灼熱的戰利品之後,才不緊不慢起身,抱著心尖珍寶出了房門。
二人來到主峰時,許多修士早已到來,將主峰道路堵的水泄不通。
即便周圍山上,也密密麻麻擠滿了人。
主峰鬨出的動靜十分巨大,出事後不到一時三刻,已傳遍整個乾天。
聞風將陸續攬在懷裡,高視闊步走在修士們主動行禮避讓出的通道上,來到主峰山門。
秦時已在此處,朝他行禮稟告:“據說宗主半夜練功走火入魔。敵我不分見人就殺,傷了許多門下弟子。”
“問緣峰主和烈地峰主已經進去查探情況。”
“絕塵,秦時,”丹霞峰主神色焦急,“他倆進去了好一會,至今還未出來,要不你們再去個人看看?”
“對付乾天宗主,那兩人夠了。”方休不知何時出現在一旁,不屑嗤嘲,“場麵比我想象中的還大。”
他們本就等著看,乾天宗主要如何收場。
沒想到金鬥城的人還沒來,主峰已經亂了套。
丹霞峰主仍舊放心不下,又轉向緩步走來的寰天道君:“寰天,你來的正好。要不你去看看?”
寰天道君穿著一身單衣,長發未束,隨意搭在肩頭,還殘留著一絲氤氳水氣,顯然剛沐浴過才從寰天峰過來。
清秀眉目陰鬱看了一眼聞風懷中剛被狠狠折騰過,神色疲憊卻更為誘人的白玉,冷聲道:“急什麼。等三刻不出來,我再進去。”
丹霞峰主無奈,隻能站在山門口,探出脖子,焦灼朝山中張望。
兩刻剛過,主峰上空出現一道符火,丹霞峰主大喜:“行了!行了!”
他急忙招呼一群高階弟子,大步流星衝向大殿所在方向。
聞風和柳長寄也點了幾個跟在身後的親隨,腳步悠懶不緊不慢朝山內走去。
主峰大殿外的廣場上,煙火彌漫,一地雜亂。
許多受傷的修士坐在地上,等著醫修救治。
陸續被人攬著走入大殿,見到了此刻的乾天宗主。
他披頭散發一身臟汙,全然沒了一點往日的宗主氣度。
從亂發陰影中露出的雙眼泛著血光,眼眸血絲遍布,是明顯的走火入魔征兆。
他似乎神智儘失,凶惡的表情不像是人,像極了一頭靈智未開的野獸。
問緣峰主和烈地峰主聯手將瘋狗一樣,見人就咬的乾天宗主製住後,用朱砂在主廳地板上布下一個臨時法陣,將人暫時關在裡麵。
原鳳鳴峰的一個音修在旁邊彈奏清心曲,望以此喚回他的神智。
可惜一曲終,琴弦斷,走火入魔的乾天宗主並無任何好轉。
宗主的一個親傳弟子受了些小傷,此時顧不得處理,焦頭爛額朝幾位峰主說明今晚情況。
“師父每晚入睡前都會打坐煉氣一個時辰,數百年從未間斷。今晚我離開時,他也和往日一樣,坐上蒲團準備打坐。”
“一切都如往常,並無任何異常之處。”
“今晚在門口輪值的弟子不是我。十一時,我也上床入睡。誰知半夜忽然聽到幾聲慘叫,我被驚醒,急忙出門查看。走到大殿走廊,就看到師父拿著劍,見人就殺。”
“那時他已神智不清,無論怎麼喊都不回話。他就這麼一路從後殿居所殺到前殿,又到廣場。大殿周圍的火,都是被他的法術引燃的。”
問緣峰主皺眉:“他缺著一千萬靈石,必然憂心忡忡坐立難安。想來因為心中焦慮過重,煉氣時走岔了氣,突然間走火入魔。”
她好奇一問:“剩下錢,他是否湊夠?”
宗主親傳愁眉苦臉搖頭:“這幾日師父確實因此事心焦。錢,還未湊夠。”
丹霞峰主:“差著多少?”
“還,還差著五百萬……”
兩位峰主一愣。五百萬靈石。
即是說,昨日乾天宗主在找幾位峰主借錢之後,自己又想辦法湊了一百萬。
可惜剩下的這筆巨額數目,再也湊不出來。
丹霞峰主又問:“他可曾考慮過,明日金鬥城的人來了,要如何交代?”
“師父說,說,”宗主親傳支吾片刻,才無奈道,“他隻能先拿出這麼多給他們,剩下的,過段時間再給。”
“他這是打算賴賬了?”
“並非賴賬,隻是三日期限太短,師父一時拿不出這麼多來。過段時日有了錢,一定會將賬款結清。”
陸續眼眸半垂,聽著幾人對話,悄然看向周圍。
乾天宗主拿不出這麼多靈石,沒有任何辦法,隻能欠賬。
他想必認為,自己是個元嬰,又是一宗之主,金鬥城的人不會用對尋常修士那樣的手段對付他。
聞風幾人都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冷眼旁觀。
烈地峰主忽然問:“龍眼在何處?”
“師父應當隨身攜帶。”
烈地峰主鋪開靈識,並未在乾天宗主身上感應到龍眼。
他又走到對方身旁,施法定住他的身形,不顧一身血汙搜查了一番。還是沒有。
“宗主的乾坤袋在何處?”
“應當在師父房裡”
“叫人拿出來,給大家一看。”
親傳弟子喚來一人,想了想,又請各位峰主稍等,自己快步跑去後殿,將乾天宗主的三個乾坤袋拿出。
“絕塵,寰天,”烈地峰主道,“你們的修為才能破他的禁製,你們檢查看看。”
絕塵道君朝秦時微揚下頜。
秦時接過乾坤袋,一一翻找:“沒有。”
“沒有?!”烈地峰主又問向宗主親傳,“宗主還有沒有彆的乾坤袋?”
問緣峰主插了一句:“他房裡有沒有專門放法寶的地方?”
親傳一臉疑惑:“師父就這三個袋子,再無其他。也無另外存放法寶之所。”
“況且買到龍眼那日,我親眼見到師父將其掛在腰帶上。他說要侵染龍氣,必須隨身攜帶,不能遠離。”
正如他所言,乾天宗主知道用法,且已經帶在身上,理應不會隨意再取下來。
烈地峰主再次仔細搜了一遍乾天宗主全身,還是沒有。
問緣峰主按捺不住,也搜了一遍,結果一樣。
烈地峰主讓宗主親傳帶他去宗主房間,幾刻鐘後,怒氣衝衝空手而歸。
“房裡都找遍了,影子都沒見著半個。”
陸續疑惑看向聞風。
聞風淡漠一笑:“我方才就用靈識查探過,整座主峰內,都沒有龍眼那股獨特的氣息。”
即便以烈地峰主的修為,用靈識一掃,也能感應出龍眼所在。
但靈識沒探查到,他才不得不親自找了一遍。
費了大半天勁,卻不得不麵對一個奇怪的事實:龍眼去向不明。
乾天宗主將龍眼藏在了彆處?亦或被人趁亂拿走了?
烈地峰主勃然大怒,疾言厲色詢問宗主親傳:宗主可曾出去過?主峰有沒有尋常人不能去的禁地?這幾日都有誰來過?剛才主峰大亂,哪些弟子離開了主峰?
“走吧,”聞風朝陸續笑道,“這裡沒我們的事了。”
“龍眼不管了?”
“烈地峰主會掘地三尺的找,我們不便插手,免得他疑神疑鬼,懷疑到我們頭上。”
“乾天宗主不管了?”
“丹霞峰主和鳳鳴峰代峰主會想辦法救治,宗主走火入魔,我們劍修也沒什麼辦法。”
“現在已經四更天,明日金鬥城的人還要來。”聞風將人攬在身側,半推著他離開大廳,“早些回去休息,明日還有一場戲要看。”
……
聞風口口聲聲說著,回房早些休息,這頭驢的話根本不能信。
陸續又被衣冠禽獸折騰了一整夜。到第二日天光大亮,殿前親隨前來稟告,商會的人來了時,那頭牲口仍未停歇。
聞風在洞天福地內縱情馳騁之後,才留下自己的刻印,意猶未儘地出來。
主峰昨夜一地斷瓦碎石的雜亂煙塵還未清理乾淨,況且宗主出事,已經不適合再作為接待來賓之所。
商會的人主動提出想去陵源峰或者寰天峰。
可惜兩位峰主,一個佳人在懷巫山歡愉,一個孤枕難眠心情不悅,都以還未起床的相同借口,讓商會修士先行移駕彆處。
待會他們起床之後,再去相見。
最後金鬥城的修士去往了由金丹音修暫代峰主的鳳鳴峰。
歐陽峰主仙逝之後,事隔經年,陸續再一次來到鳳鳴峰。
遙山恰對簾鉤,綠波依舊東流,故人不知何處。(*)晏殊清平樂)
消息傳得太快,主峰的高階修士還未來得及下封口令,乾天宗主出事的飛短流長已被彆的宗派知曉。
除了金鬥城商會的人,以往和乾天宗有交情的修士,也有人前來詢問情況。
九方宗主的愛妾羅葉雪,聽到消息後連夜趕到乾天宗。憑著和方休的關係,直接跟著他到了鳳鳴峰水榭。
乾天宗主拍走龍眼,她一直耿耿於懷,如今得知對方竟然根本沒那麼多錢,花容大怒,質問商會修士:“你們金鬥城,不是規矩森嚴,從無列外嗎?!”
“怎麼這一次,不當場交錢換貨,兩千萬靈石就讓他把龍眼拿走?!”
“你們的規矩呢?!”
商會管事是個容貌秀麗的女修。
陸續此時才知,除了他以前知道的那些元嬰尊者,商會裡還有不屬於任何門派,鮮為人知元嬰。
“是兩千九百萬。”商會吳管事雖為修為強勁的高階元嬰,對待貴客的態度從頭到尾彬彬有禮。
“三千九百萬是筆極大數額,貴客說他沒想過會拍到如此高的價格,身上並未攜帶這麼多靈石。我們沒做過如此大數額的交易,又想著,他是炎天三宗之一的宗主,身份地位不同尋常,因此破例寬限三日。”
誰知今日來收賬,居然聽說他昨晚練功走火入魔。
“但隻是寬限三日,該給的錢,一分一厘都不能少。”
羅葉雪怒火依舊:“他現在怎麼給你們錢?”
吳管事笑道:“那位貴客乃乾天宗主,他受傷了,乾天宗不是還在嗎?”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問緣峰主道:“你們金鬥城不會不知乾天宗的情況。乾天十二……六峰各自為營,宗主拍下龍眼,和其他峰主無關。”
“我知道。炎天三宗都是這規矩。問緣峰主請放心,我們收賬,自然找買下東西的貴客,不會找錯人。”
羅葉雪:“所以我不是在問你,他給不出剩下的錢,你們怎麼辦?”
“據我們所知,乾天宗主門下有上萬修士。”吳管事看了一眼水榭裡的幾位元嬰和數十位高階金丹,“我們找宗主門下的弟子收賬,各位貴客應該不會有意見吧。”
各峰修士一臉事不關己的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