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方位,不知該朝哪兒走,但不能一直呆站在這兒。
腳步剛抬,聞風又突然出現,微笑看著他。
陸續:“……”
又耍弄他?
“送你。”
白潤有力的雙手將一株花捧到他麵前。
靈花流光溢彩,芳香撲鼻。
輕言軟語笑意含情:“你先將它帶在身上,可以滋潤血脈。過段時間將它練成丹藥,服下後修為提升,丹毒也不多。”
陸續視若無睹,轉身朝彆的方向大步流星。
聞風的花言巧語實在太容易勾動人心。
三千軟紅塵,恐怕少有人抵禦得住如此俊美一張臉,深情專注看著你,對你甜言蜜語。
但他上過一次當,有了血的教訓,不會再有第二次。
聞風靜默站在原地,看著冷寒清瘦的蕭逸背影。
目不轉睛注視了大半晌,無奈輕歎一口氣,又揚起嘴角,若無其事地跟上。
陸續目不斜視朝正前方走,身後傳來溫軟雅音:“我知道你不想見我,我隱去身形跟在你附近。你想見我了,叫我一聲。”
黑色皮靴腳步一頓,隨後又大步朝前。
陸續無話可說,隻覺心神疲敝。
聞風玩弄人的手段,實在太高明。
聞風將他帶到這裡,雖然人在附近,藏匿靈息後便如無人一般。
妖獸還是會來攻擊他。
他根本不是那些高階妖獸的對手。
聞風在等著他開口求救。
若想活命,或者想離開此地,他隻能開口叫聞風出來。
那麼半刻鐘之前,字字鏗鏘說著不想再見他,瞬間便成為一個笑話。
聞風曾經是他師尊,無論境界修為還是心機城府,他都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沒走多遠,一隻金丹高階的凶獸出現在陸續麵前。
泛著血光的紅眼將他死死盯著,參差的森然白牙間,流淌出令人惡心的粘膩垂涎。
覆蓋著甲片與長毛的四肢踏著一地碎葉,緩緩朝他靠近。
陸續默歎一口氣,垂下眉眼。
他不想抵抗了,即便戰個半死殺死這一隻,還有源源不斷的下一隻。
他不願朝聞風求救,隻會有一個下場。
豹妖繼續靠近,距離已不到十尺。
隻要一個蓄力大跳,就能一步躍至陸續身前,咬斷他的喉嚨。
隨著一聲低沉咆哮,豹妖攻勢迅猛襲向它的獵物。
獵物巍然不動,等著將至的死期。
預想中的疼痛並未到來。
瀟逸身影驀然擋在他眼前,流光一閃,一柄飛劍霎時刺穿妖獸腹部,將它的屍身懸掛在了半空。
“我向來沉得住氣,”聞風轉身回眸,無奈歎笑,“可在你麵前,神思浮動定力全無。無論我再如何想硬起心腸,都不忍見你少一根頭發。”
是挺沉得住氣。尤其惺惺作態,施展陰謀詭計的時候。
陸續嘴角揚出一絲無奈的冷嘲。
聞風八風不動,氣定神閒悠然端坐,一邊品茶一邊心情愉悅地看著跳梁小醜們在他搭建的戲台上表演。
那時也若無其事和他談論自己的另一個身份,無涯。
他一點沒察覺,眼前的絕塵道君有任何和平日不一樣的地方。
即便厚顏無恥地撒謊抵賴,也是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
陸續再次視若無睹,轉身,朝另外的方向前行。
聞風抬腳跟上,保持三步距離,緊緊跟著。
“你不想我出現在你麵前,我就走在你身後。”
陸續置若罔聞。
連滄山外圍的森林很大,冷煙寒樹薄霧繚繞,靈氣充沛卻渾濁。
空中日月同天,又閃爍著怪異星光,根本分辨不清東南西北。
陸續不知該往何處走,隻能一聲不吭走向前方。
聞風一直緊跟在身後,令他心情煩躁。
二人一前一後,沉默不語走了大半個時辰,陸續忽然察覺到聞風的靠近。
這回又要做什麼?
他疑惑剛浮起,猝不及防被對方抓住手腕。
“做……”什麼?
剛一張嘴,忽然天旋地轉,失衡朝地上倒去。
他被聞風拉倒在地,跌在了他懷中。
晦暗又深情的目光緊鎖著他,看的他脊背生寒。
陸續急忙撐起手,想要起身,霎時眼前景色又是一轉。
二人互相換了位置,鬆軟層積的落葉發出漱漱聲響。
“我忍耐不住了。”聞風對冷豔雙眸中畢露的鋒光視而不見,嗓音低沉,“我在你麵前定力全無。”
“我曾經擁有過你,三千世界絕美的銷魂滋味早已深刻心間。”
“這兩年,我相思難儘日夜思念。你隻要這麼看我一眼……”
他俯下身,打算觸碰。清絕眼梢微微一縮,膝蓋蜷曲,隨後猛然一踢。
聞風不閃不避,花拳繡腿對他造不成任何傷害,卻能越過血肉,直接襲上心尖最柔軟的位置。
壓製自己手腕的巨力忽然有了些微鬆動,陸續將手臂迅猛抽出,逃離桎梏。
緊接著心念一動召喚出長劍,追風逐電悍然朝對方直襲而去。
劍風呼嘯,在虛空中劃出一道銀光似雪,也劃出一道血花飛濺。
陸續雙眸驀然睜大,怔愣了半晌。
“你……為何不躲。”
以他和聞風的境界差距,他的攻擊在對方眼中宛如落葉輕飄,閉著眼睛都能躲過。
即便不避,他也破不開半步化神大能身上厚如鎧甲,刀槍不入的護體真氣。
聞風是故意被他刺傷。
“見我受傷,”聞風放開了他,不顧劍刃還刺在自己肩頭,緩緩起身,“你心裡有沒有半分動容?”
陸續雙唇微張,怔了片刻。
沒想到聞風連苦肉計都使出來了。
他想冷笑一聲,想說這招對他同樣沒有任何一點用處,可他無法嘲笑對方。
他明知是計,明知是在演戲,鮮紅血液滴落在地,心中還是無可避免地起了半分動容。
絕塵道君道行高深,縱橫天下難逢敵手。
他隻見過對方兩次受傷。一次為了保護他,一次是現在,被他所傷。
聞風氣定神閒靠著一顆樹坐下,一腿伸直一腿彎曲,姿勢淡然優雅又霸氣豪邁。
清雅嗓音溫柔調戲:“不幫我療傷?”
陸續呆站著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清音又笑一聲:“那至少,幫我把劍拔/出來?”
“你自己不會動手?”
“這劍是你刺的,你不願幫我拔/出來,那就讓它一直這麼刺在我身上。”
陸續默然站立片刻後,走近他,無聲將自己的劍拔出。
聞風神色泰然自若,仿若無痛無覺。
陸續分辨不出對方是真的無知無覺,還是強作忍耐。
劍刃離體時,又濺出一縷血花。
雅音再次溫柔笑道:“替我療傷?”
陸續冷眼看著他,不打算行動。
傷雖不算輕,也不算重。
尋常刀傷而已,他們是修士,即便不必理會,要不了多久也會自愈。
聞風揚了揚嘴,手指輕輕一拉,本就隨意微敞的衣襟霎時滑落肩頭,將上身全部暴露於陸續眼前。
清豔眼眸瞬時難以置信地睜大。
他見過聞風的身體。精悍峻瘦,筋骨勻稱皮膚光潤,彷如奪天地造化的神像一般完美無缺。
而此時,從右肩開始,一直往下到被下衣遮擋的腰部,半邊身體全是鮮血淋漓的恐怖傷痕。
結痂的舊傷又被新傷覆蓋,隱隱滲出殷紅的血色。
修士引氣入體,丹田氣海中有天地靈氣,傷口愈合的速度遠勝凡人。
再用上一點丹藥,即便重傷也可全無痕跡。
半步化神的絕世大能,靈氣充盈身體強韌,更難以有人能傷得了。
如此猙獰恐怖的傷口,如何才能造成?
緘默了半刻,陸續最終動容地問出口:“怎麼受的傷。”
聞風嘴角微翹,似若毫不在意般淡然:“這道傷是今天的,這一道是昨天的,這個是前天。”
他指了幾道新傷,舊的已不必再說,他自己也記不清是哪一天受的傷。
昨天?今天?
陸續心中微微一凜。從昨日起,聞風不是同他在一起?
“阿續。”溫軟嗓音脈脈含情,“你可還記得,你親口對我說的那些山盟海誓。”
“你信誓旦旦在我耳邊,對我說儘各種甜言蜜語,你說你永生永世都會陪在我身邊,絕不會生出離去之心。”
“你說過,我們相依相偎,並肩坐看山河日暮,攜手同行天涯路。”
他冷嘲一聲:“你前一晚,還在我耳邊溫柔起誓,無論我是怎麼樣的人,都不離不棄。可幾個時辰之後,你就忘了所有說過的話,毅然決絕將我一人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