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月生(2 / 2)

玲瓏月 白雲詩詩詩 7905 字 9個月前

把露生噎得半句話也說不出,光掉眼淚。

師兄弟雖然吵鬨,到底這麼多年的情分,每次吵完了,又是月生主動來賣乖認錯。他這人彆扭得很,一麵心中和他師哥較勁,一麵又恨金大少把他師哥霸占了。往年露生在金少爺這裡委屈,月生還來看過幾次,這兩年不知他向哪裡去了。近日一回南京,可巧聽說師哥跟金大少私奔上海,氣得摔了一屋子東西,這哪是上門送禮?是來送吵架的。

露生見他吊著眼睛,一副要炸的樣子,自己忍下一口氣,勉強笑道:“月姐,你好容易來一趟,何必開口就衝我呢?”

韓月生冷笑道:“不敢不敢!師哥叫露生,我們自然跟著叫月生,你哪還記得月姐兩個字怎麼寫?”

露生不接他的話,仍是柔聲相向:“去年春天我還聽客人說,說你走俏得很,這一年你去哪兒了?”

月生就看不得他這幅軟樣子,心中要吵,對著軟玉溫香的師哥,又吵不起來,瞪了半天眼睛,長歎一聲:“師哥,你一向冰清玉潔的人,不像我到處的給人玩兒,彆人不知道,我知道你!你怎麼糊塗了,這時候跟金少爺私奔?”

露生不料他突然問出這話,臉上滾燙,要辯解又辯解不出,這事南京城都傳遍了,是金忠明的主意,私奔也是實情,還能說沒有嗎?

月生抓著他的手:“我不問你給他沒有,也不問那個傻子怎麼糟蹋你,這都是我們的命!可是師哥,你難道一輩子不唱戲了嗎?”說著他淚下來了:“你什麼人物,梨園星下凡來的,南京都是委屈你!你現在拘在這裡算什麼?功也不練,嗓子也不吊,臉也不愛惜,不說受傷,儘是憔悴,衣服也沒有新的,你過的是什麼日子?”

露生給他說得心煩意亂:“我的事你不知道,你彆管。”

“我不管?”月生按著他的手:“我不管你誰管你?是我不好,師哥,你受苦的時候我在天津,我給人弄著來不了,可我現在有靠山了,咱們一起去天津唱戲不好嗎?你就不掛念那些頭麵衣箱?你不掛念那些想著你的戲迷?”

露生有些癡了,想想自己唱了十來年的戲,要說不掛念!怎能不掛念!

月生見他淚光盈盈的樣子,聲音也低了,氣也軟了,把頭伏在他師哥懷裡,又像小孩子撒嬌了:“我知你愛戲如命的人,連名利都不要,隻要自由自在地唱,師哥啊,我接你去天津,現有個司令養著我,他養我,我養你!咱們好好兒地把嗓子養回來,你還做麗娘,我給你做春香,你還做鶯鶯,我給你做紅娘——好不好?”

露生摩著他的腦袋,苦笑片刻,心道這孩子江湖上亂混,沒心沒肺,也不知自尊自愛,什麼“他養我我養你”也說出來了,這是多麼不要臉的話?

可是秦淮河上出來的,誰不是這樣呢?他們讓秦淮河的水養歪了,養成女孩兒的心性,不像鬆柏,倒像藤蘿,一輩子光想著吸人的血來活。

露生想規勸他一兩句,又覺得他這師弟全然是一片好心,隻是自己放蕩慣了,改也改不了的,到底來這裡是惦記師哥,因此又把話咽下去。彷徨又彷徨,溫柔道:“我這輩子也許是再也不唱戲了。隻要身正氣直,做什麼都是一樣的。”他摸一摸月生俊秀的臉:“我隻勸你一件事,你說你跟著司令,是哪個司令?現在上海東北打成這個樣子,你這司令不知救國圖存,倒隻顧著寵你?這樣人怎麼能跟著他呢?”

月生見勸不動他,反給他搶白一頓,又說自己的司令有失軍人誌氣,臉也漸漸紅起來:“好!好!果然是我師哥,願意給傻子白玩兒,倒還嫌我身不正氣不直!我看他也不怎麼把你放在心上,沒錢捧你的戲,叫你在這裡迎來送往,不知以後還怎麼糟蹋你呢!”

露生忍讓又忍讓,隻是聽不得他一口一個說求嶽是傻子,忍不住生氣道:“他就是傻子又怎麼樣?我偏就不唱戲了!就跟了他!來日要飯街頭你再笑話我也不遲!”

師兄弟說了一場,氣得送的也不送,彆的也不彆,活像兩隻貓撓架,炸毛散了。誰知韓月生的嘴巴倒是開過光的,罵什麼就來什麼。

那幾天客人不少,露生都是和顏悅色迎接,溫聲軟語送走。客人們見不到金少爺,隻見白老板,初時臉色隻是失望,漸漸就有些不三不四的意思。更有些傻逼特彆愛給自己加戲,善於腦補劇情,就有一個姓湯的胖子,說自己是做批發生意的,開一個經銷公司。

露生畢恭畢敬,把他迎到客廳裡,一樣也是好茶好煙招待了一遍。湯老板堆著笑問:“金少爺不在家裡,白老板辛苦得很。”

露生覺得他說話有點冒犯,隻是見戲迷也見得多了,順水推舟地應付:“這有什麼辛苦?要說您打理生意,才是真辛苦,我們這都算是享福了。”

湯老板卻道:“做生意誰不辛苦呢?都是為家裡人好。金少爺是舍得的人,換做是我,舍不得讓你這樣忙!”

露生心裡明白,這些人來不過是看看風聲,未必真能幫得上忙。但是除了這件事,自己還能幫上求嶽什麼?不管大事小事,一定要努力做好。

他看看湯老板,若是放在過去,金少爺雖然薄情,寵他倒是嚴密,彆人說兩句不恰當的話,白小爺是立刻就要翻臉的。現在為了求嶽,哪怕彆人冒犯到臉上也不算什麼,因此儘管姓湯的惡心取笑,他也權當無事發生。

兩人不尷不尬地說了幾句,湯老板忽然說:“我有一件重要的生意,本來金少爺不在,我不想說的,不知白老板能不能做主。”

露生有些意外,來了這麼多客人,提生意的這倒是頭一個,按捺喜悅,仍舊誠實道:“實不相瞞,我是做不了主的,您要是真有事情,少爺晚些回來,您在這兒吃頓飯?”

湯老板左右看看,從懷裡掏出一張支票:“我晚上要去天津,這是一筆大生意,不能電話裡說,我也等不了金少爺,白老板若能代為轉告,請叫這些丫鬟走開。”

露生心中有些活動,湯老板又道:“要是真的不便,那就算了,原來白老板真是做不了主的。”說著酸了一句:“金少爺也該留個有用的人,這是連電話機也不如。”

露生見他真的要走,不知他說的到底是什麼生意,唯恐錯過這樁,看看他麵目和藹,也沒有多想,趕緊叫丫鬟們下去了。

誰知丫頭們這頭出去,那頭湯胖子跟著腳掩上門,反手把門鎖了!

露生心中一驚,奪手要開門,湯胖子一把抱住他,連推帶搡往沙發上按,邊按邊道:“白老板,我仰慕你許久了,從來沒能親近一下,你那師弟我是見識過了,不過如此,他說你比他好十倍,我看他是說錯了,他連你腳後跟也摸不著!”

露生氣得臉也紅了,不想月生在外麵這樣下流,自己墮落也就罷了!為什麼還拉上彆人?他張口要喊,又怕鬨開了,於求嶽臉上反而無光,因此掙紮道:“少爺一會兒就回來,湯老板,請你放尊重!”

湯胖子笑道:“回來?金少爺會回來?他把你留在這裡什麼意思,大家你知我知!今天你把我伺候好了,這三萬塊錢就是他的了!”他見露生掙紮得厲害,捉了他的手,腆著臉笑道:“我跟你實話說吧,我這個人娶老婆不過是為了生孩子,我對男孩兒是真心的。你跟了我,也不用和你那傻少爺翻臉,我月月還給你錢,偷偷來會你。你把我跟他比一比,就知道我的好處!”

他越說越得意,自以為這番話真心極了,為個男人做情夫,真是有情不過如此!又想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金家霸道了十幾年,養著這個白露生,摸不讓摸、碰不讓碰,今天倒有偷香的一天!聞見白老板身上一陣芳香,口水幾乎都下來了。看露生柔柔弱弱,含著眼淚,一副欲拒還迎的樣子,不由得笑道:“我知道你對我也有意,不然你怎麼肯讓人都下去呢——”

他話沒說完,露生一腳跺在他下麵,湯胖子痛叫一聲,手也鬆了,白小爺伸手就抓茶幾上的水果刀,翻手架在他打褶的脖子上:

“好肥豬,你白爺爺的好處也敢想,我看你是活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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