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天裡,他一次都沒找石瑛抱怨。
誰知等到文書辦完,石瑛把他叫來辦公室,微笑道:“早聽說金少爺能屈能伸,天大的難事也有本事辦成,今日算是眼見為實。”
求嶽心想你他媽打什麼馬後炮,知道我辦事不容易你他娘的還說風涼話,官癮癌吧。
石瑛卻單刀直入地問:“辦事的文員裡,哪些人收了你的錢?”
這讓金總有些意外,他愣了片刻,尬笑起來:“彆這樣,石市長,水清了沒有鱉,辦事的同誌也不能一毛錢油水都不撈吧?黑貓白貓,抓住耗子就是好貓,我們老百姓看來,能快速辦事的,就是好同誌。”
“黑貓白貓,抓住耗子就是好貓?”石瑛怔了一怔,“這話說得倒很有意思。”
此時的鄧偉人同誌正在中央蘇區進行複雜的黨內鬥爭,估計做夢也想不到有個毛頭小子瞎幾把冒用自己的名言,還跟國民政府官員談笑風生。
“話雖如此,但偷魚的貓養不得。”石瑛看他片刻,歎了一聲:“自我上任,行政力度疲軟,小吏苛責刁難,這些事情,我早想打擊一次。你受了什麼委屈,不妨有話直說。”
金總頭都大了,老子受委屈的時候敢情你站在後邊釣魚執法?大哥你這是強|奸完了給人套褲子啊?
“石市長,你要反腐我理解,但我是急等著賺錢的人,你勇敢地去反,彆拉著我行嗎?”
石瑛按著辦公桌,笑微微地看著他:“要是我一定拉你下水呢?”
“……”
大哥你不要突然嫵媚,沒有長露生的臉請不要賣露生的萌!尤其你長得還他媽跟張嘉譯一樣!金總要被雷炸了啊!
金求嶽心裡明白,石瑛這是要他做個孤棋,孤棋也沒什麼不好,至少石瑛會全心全意地幫助自己。
汪兆銘隻是被扯起來的虎皮,真有什麼事情汪院長管你去死啊。縣官不如現管,此時的金家,太需要一個穩定的後台了。
石瑛需要他,他也需要石瑛。
他稍作思考就點頭:“行吧,這些事好說,算我得罪彆人舔你了。不過石市長,我到了句容,可能許多屁事要拿來煩你,希望你能做個人——做人講信用。”
石瑛搖頭微笑,金大少和他想象得太不一樣了,沒有風傳中的儒雅陰柔,倒是一根腸子通到底,什麼話都是敞亮開說。
他很欣賞他身上這股虎氣。金大少仿佛跟所有人都是畫風不同的格格不入,但又油滑得如魚得水——在他看來,也許句容合營案會比想象中更順利。
領導和群眾想問題的角度往往不太不一樣。領導的想法是“大膽奮進,勇於改革,白手開天地!”群眾的想法是“我沒有錢!我沒有錢!沒錢開個屁?”
求嶽在浴缸裡翻了個身。
缺錢,真的缺錢,他對民國貨幣缺少概念,下午跟姚斌聊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手頭能流動的資金實在太少了。總共不到50萬。
同時代的南洋煙草公司,僅注冊資金就是500萬。
金總從來沒覺得自己是這麼窮過。剛才沒敢跟露生多說,怕嚇著他。
但他又想起三友實業社的傳奇,他準備取代的這個行業霸主,當年注冊的時候,隻有10萬元家底,這還是招商之後的結果。
大有大的活路,小有小的活法,他親爹金海龍當年也是馬台街擺攤起家的。
金求嶽整理句容廠的問題:第一是廠內魚龍混雜,勾心鬥角;第二是貨源參差不齊,並且不穩定;第三是領導層存在內部問題,懶政逃責;第四是工人素質堪憂,待遇差和怠工潮惡性循環。
最後一條,最絕望的,商品沒有任何競爭力——粗紗,賣個鳥?這屬於種一年糧食賣半年麵粉,可去他媽的吧!
海龍集團雖然不如騰訊阿裡,最起碼出個樓盤也是搶手熱門,搞個項目也是政府重點扶持,金總感覺自己是從影帝影後回到了橫店十八線。
每個問題都是大問題,問題有內在的,也有外在的,有些問題很好解決,比如原料,棉花要到秋天才收獲,金孝麟的事情可以等到秋天再發作,但是產品和管理,這兩件事情是當務之急。產品是外,管理是內,先攘外還是先安內?
蔣光頭當年也麵臨過這種問題,他選錯了,所以他撲街了。治國如治家,金求嶽再想毛偉人的選擇,毛偉人會怎麼做?
毛偉人會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點小的力量,發展會很快!”
金求嶽需要這一把火,沒錯,他來句容隻有一天,今天剛到,還沒睡覺,但他不能等,他要把句容廠燒起來。現在正是賣紗的季節,秋天收購的棉花,現在正被紡織成粗紗,開春的時候,它們會從句容河被運往需要的地方。而金總不想重複這個過程,他需要市場的新空氣。沒有網絡,沒有招商局,但他有更好的選擇!
他抓起浴巾,跳出浴缸,抖抖索索往臥室跑,嘗試性地,他撥通了石瑛的電話。
石瑛臨彆前告訴他:“有諾必踐,有約不負,任何事情,任何時間,我全力支持你。”
這是期望,也是挑戰。金求嶽沒好意思打他家裡的電話,他很虛偽地撥了石市長的辦公室,這是以前學姐教給他的惡心套路,找領導辦事,先打一個辦公室電話,讓他明天上班看到有來電顯示——這顯得我們很焦急,很有誠意,對領導很信賴!
撥著撥著他覺得自己是傻逼,這年代有個屁的來電顯示啊!
——未想到電話通了。
不是秘書,是石瑛本人。
石瑛的聲音有些疲倦:“哪位?”
金總驚了,他看看床頭的金座鐘:“石市長,快一點了,你還沒回家?”
石瑛也沒想到是他,笑起來了:“金少爺,你這時候給我打電話?”
金總支支吾吾:“呃……我突然想起來還有個人跟我索賄……”
石瑛正在辦公室裡批閱公文,其實已經打算回家了,秘書不解地望向他。石市長揮揮手,笑著坐下來:“明人彆說暗話,金大少,你這脾氣就是說暗話也說不好,這個點頭打電話,怎會是為行賄的事?”
“……”
金總感動了,金總淚奔了,官癮癌賽高!官癮癌萌炸!他光著屁股禿著頭在床上給官癮張嘉譯打call!
石瑛笑道:“說吧,找我到底有什麼事?要是我沒猜錯,你是君子,要來求取淑女。”
你可真他娘的會打比方,金總快樂地舉起話筒:“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