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揚鞭(2 / 2)

玲瓏月 白雲詩詩詩 10926 字 11個月前

求嶽在樓上用了點鎮上送來的小菜,他搔著光頭沉思。

句容廠的人實在太少了。

海龍旗下也有紡織和服裝部門,從現代的眼光推算,句容廠在民國屬於中等規模的小廠,設備是中等,生產能力和上工率是小廠。如果按實上兩萬錠的工人計算,至少需要一千多人才能滿轉開工。

這幾年人員削減得很厲害,現在廠裡人手隻有七百多人,四百人是在冊員工,其餘三百多人是季節性的短工。這些短工平時在家務農,春種秋收,棉花收獲之後,正好應著農閒季節,來廠裡賺家用。

不得不說,資本家真的很會節省開支。

這會兒為了加速上工,姚斌直接派人帶著銀元,又去鎮上拉短工了。

樓下在激烈地發生爭吵,是幾個原本在織造廠做事的技術工,之前他們做擋車的粗活(技術含量很低),工資也照擋車工來開,姚斌要他們晚上就開工,工錢卻還按擋車工算。

每個製造環節都有相應的工種,部分工種非常簡單,當天培訓當天就可以上崗,粗紗環節很大比例是這類人力工。織造環節的工人則相對要求較高,民國時期還是有梭織機,對工人的要求就更高了。

幾個工人不願意,姚斌又想打人。

求嶽一麵朝下麵搓茶葉,一麵鬆了一口氣,還好,廠裡還有技術工,也就是說紗布的生產沒有太大問題。這些工人敢鬨,就說明他們有血性。

不知待會還能剩下幾人,求嶽希望他們能血性到底。

他回頭叫周裕,周裕在小馬紮上袖著手打盹,求嶽煩躁道:“跟姚斌說,工錢這種事情不會用騙的嗎?又不是今天立刻就結工資,要開動腦筋!打他娘個X啊,吵死了。”

“……”講道理機器的聲音比吵架大多了。

周裕不知他為什麼突然焦躁,趕緊竄到樓下,這會兒他狗腿得十分氣焰囂張,噘著嘴把姚斌擠兌了一頓。

以前少爺可不讓他們這麼狗仗人勢,從來沒享受過替少爺噴人的待遇!

做狗腿真是太爽了!嘻嘻嘻!

他在那頭高興得搖頭晃腦,旁邊的工人都憤怒地盯著他們,這些資本家和資本家的走狗,在一起又在商量什麼奸計!

看看樓上抓耳撓腮的金大少,有幾個人想起他救鐘小四的事情,想衝上去找少爺說理,杜如晦一把拉住:“算了,跟資本家講什麼道理?即便要說,也不是今天,大家人困馬乏,先把事情做完吧!”

鐘小四從後麵搖搖晃晃地過去,他拖著一大桶擦地的水,機器已經整理完畢,現在是要打掃廠房。接下來他還要搬棉花、搬粗紗。

他今天隻吃了一塊乾窩頭,連水都沒喝上。

杜如晦看他臉色不好,接過他的桶:“小四去旁邊躺一會兒吧,你這快要不行了!”

鐘小四沉默地擦了一把頭上的汗:“要挨打的。”

大家心裡都難受,小四是童工做上來的,拿的還是童工的錢!半大的孩子,在這裡熬,姚斌就是欺負他連父母都沒有,不通世故!

忽然從樓上飛來一個紙包,正砸在杜如晦頭上,又蹦到鐘小四懷裡。姚斌正在被周裕擠兌,沒顧上看這邊,幾個監工也沒看見。

鐘小四看看杜大哥,莫名地打開紙包,裡頭是幾隻燒鵪鶉。

他驚訝地抬起頭。

樓上的人摸著光頭,朝他齜齜牙。

大家都不明白金大少這是何意,但有的吃總比沒有強,哪怕是糖衣炮彈,先吃飽要緊!幾個老工人都心疼小四,將紙包一推,悄聲道:“快去後頭吃了,給我們留點骨頭就行!”

小四餓極了,顧不上道謝,揣著燒雞就往廠房外跑。誰知有個人正往裡頭走,兩人撞個滿懷,一個嬌俏聲音怒罵道:“不長眼睛!撞壞了小爺打死你!”

鐘小四隻覺得眼前香氣撲鼻,仙女一樣天香繚繞,他驚嚇地抬起頭,那人穩住手裡的食盒,向他溫柔一笑:“你這孩子,原來這樣冒失?”

是白總管。

小四臉也紅了,趕緊把燒雞藏在身後,結結巴巴地鞠躬道:“白總管好。”

翠兒在旁道:“起開起開!誰跟你是相識呢?臭死了!”

露生嗔怪地看她一眼,又向小四笑道:“還沒有謝謝你的鬆鼠,真是可愛,少爺也喜歡得了不得!你吃飯了沒有?翠兒拿個肉饅頭給他。”

鐘小四見他身後好大排場,跟著一群黑衣大漢,抬著不知什麼儀仗,又伴著兩個美貌丫鬟,幾乎如同貴妃出巡。他連話也不敢說了,滿臉通紅地鞠個躬,跌跟頭絆倒地跑沒影了。

這裡露生向翠兒道:“下次不許這樣和工人說話,他們也是人,你怎麼動不動就說人家臭?”

翠兒吐舌道:“這些下三濫的,怎配和小爺說話?不教訓他們,都不知道自己是幾分幾等!回頭教人把小爺你也看輕了!”

露生搖頭道:“我唱戲時,難道做工的給錢,我就不許他進來聽?人也彆太高看自己!”他正色盯著翠兒:“彆人說你那些話,你難受不難受?既是受過氣的人,如何轉過頭來又給他人氣受?”

翠兒不言語了。

露生抿嘴兒瞧著她:“以後還這麼說?”

翠兒又吐舌頭:“小爺教訓的是。”

兩人嬉笑一陣,露生轉頭對丁老大道:“丁大哥在這兒等著吧,少爺叫你們,你們再進去。咱們這個排場,不知道的還當是要殺人呢!”

翠兒伶俐道:“我這盒子裡是飯菜和酒,咱們院子裡先吃上。”

丁老大望一眼翠兒,拱手道:“那我們就在外麵聽吩咐。”

露生獨個提著食盒上來,金求嶽等他半天,等得心急,見他笑吟吟地走上樓來,頓時放心,兩人促狹地相視一笑。

求嶽便向樓下周裕道:“叫姚廠長上來,一起吃飯!”

姚斌不作他想,和周裕走上樓來。求嶽在監工的辦公室裡坐著,露生已擺開一桌的酒菜,不理姚斌,隻向求嶽嬌聲道:“見你這時候還不回來,等也等死了,家裡沒有好菜,將就著吃罷!”

金總向姚廠長笑道:“老姚坐下喝兩杯,今天晚上估計還要連軸轉,怕你吃不消!”

他這話說得一語雙關,露生幾乎忍不住要笑,好容易憋住,端著架子,隻給求嶽倒酒,不管姚斌。

姚斌偷偷打量這個戲子,真是貌美如花,說男不男說女不女,這話放在彆人身上是罵人的,放在白小爺身上是貼切的誇讚!男人的俊和女人的俏,他一個人長全了。隻是脾氣太囂張,金大少倒是淡淡的,心笑這些兔子,不知怎麼變著法兒往人床上鑽呢!

他也不計較,自己接過少爺的酒壺,自斟自飲,又向少爺敬酒,口裡道:“今天大喜事,隻怕三老太爺待會兒要來打秋風,少爺可想好怎麼應對?”

金求嶽差點兒噴酒,連露生都忍不住撲哧一笑,你們真他奶奶的會湊熱鬨,要真是承你吉言,今天就是一網打儘,節約時間節約人力,感天動地!

露生故意疑惑道:“三太爺打什麼秋風?”

姚斌笑著飲了一口酒:“看來這幾天家裡還是安寧——白小爺有所不知,三老太爺在我們廠子裡是有股的,今天少爺拿了張軍長的訂單,這筆厚利,還能瞞得過三太爺?”他向下麵一揚頭:“那幾個監工裡,多的是他們家的人。”又搖頭喝酒:“這些錢要是留在廠裡,利滾利還能擴大生產,隻是三太爺那個脾氣,怕是乾柴也給你刮下一層皮!”

他在這裡進讒言,求嶽攔著道:“說這些乾什麼,這種事情輪不著他來聽!”

露生更疑惑了:“打秋風?張軍長的訂單你是不要錢的,打什麼秋風?”

這回輪到姚斌噴酒了。

金總淡定地挖鼻孔。

白小爺歪歪腦袋,繼續暴擊:“你不是說要把這批繃帶免費捐獻給張軍長嗎?這有什麼錢可撈呢?”

姚斌看著金大少,整個人震驚.jpg。

金大少瞄了白小爺一眼,含糊其辭道:“這個嘛,這個,我好像忘記跟姚廠長說了。”

門在他們背後哐當一聲推開,三老太爺綠著臉站在後麵:“不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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