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三友(2 / 2)

玲瓏月 白雲詩詩詩 10154 字 11個月前

他也懂得露生的擔憂,因為兩場完美的勝利,不意味著日軍就會撤退,如果日軍反撲,那之前投注的本錢將血本無歸。

他們要和時間比賽,要和所有國人狂熱的心態爭分奪秒。

露生攢著眉頭:“紡織工本地招不來,現在高價去聘,隻怕同行眼紅,要給我們使壞。”

求嶽把臉趴在他肩上:“愁什麼?哥哥我現在不僅會聽骰,我還會算命,我告訴你,救兵馬上就到。”

露生將雪白的指頭捏住骰子,轉臉一笑:“你說齊管家?”

求嶽見他笑若春花,忍不住捏捏他的臉:“漂亮叔叔跑了十來天了,也該來了。”

隔天傍晚,齊鬆義從句容碼頭下船。他不是一個人前來,身後浩浩蕩蕩,跟了一百來號人。一群人站在暮色裡,儘是風霜憔悴,不過衣著都還整齊,眼中也露出期待和欣喜。

求嶽帶著家人迎去碼頭,齊鬆義也是滿臉倦容,見了求嶽,甚是規矩地拱手:“見過少爺。幸而未負囑托,三友實業社資深織工一百二十一人,並上海兩間大廠的熟手二十六人,都在這裡了。”

製霸全國的三友實業社被付之一炬,許多工人流散出來。自求嶽離開南京的那天,齊鬆義便也自南京啟程,遍訪烏鎮、蘇州、昆山,果然有許多工人待業家中,路上還搭救不少逃難出來的彆廠的工人。齊鬆義道:“隻是這個季節,棉花大多賣罄,上海的棉倉要麼被燒毀,要麼大門緊閉,因此隻收到百來件。”

求嶽和露生相看一眼,都欣喜極了:“棉花已經不愁,有人就是最好!”

工人被暫時安置在廠房裡,大家回到老宅,露生叫廚娘做了一桌好菜,周裕陪著求嶽,和齊鬆義一起吃飯。席上又坐了幾個三友的老工頭,大家節約時間,邊吃邊開生產會議。

幾個老工人在路上已經聽說安龍廠的傳奇,隻是見麵仍有些拘謹。況且是和東家一起吃飯,幾乎不敢拿筷子。

求嶽道:“技術熟練工,我們這邊的工資是36元一個月,大家初來乍到,我不能一次性提到這個程度,我會把你們安排到生產第一線,第一個月試用期,先開18,第一個月表現好的,不僅下個月漲足36,試用期的工資也一並補齊。”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工友們都是雀躍。他們來時路上聽齊管家說是10元一個月,其實比上海拿的要少,隻是走投無路,所以先來謀生。此時聽說一個月36,何止是驚喜,心中簡直感激,不由得相顧笑道:“來的時候,是怕廠裡不景氣,現在東家這麼說,我們反怕自己做不好了。”

齊鬆義倒沒有什麼不悅的神色 ,一樣看著求嶽微笑。

求嶽笑道:“來了廠裡就是一家人,我在一線生產的經驗也很不足,都要靠各位前輩指點。”他敬了一輪酒,老工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慌張道:“東家有話好說,你這樣敬酒,折死我們了!”

求嶽笑道:“我看你們菜都不敢夾,大家先喝一杯,希望你們明白我這個人很好說話,隻要能努力工作,我不講什麼上等下等。”

金總心裡明白,這些三友出來的工人,好比五百強出身的精英,他們的企業管理經驗在這個時代是領先的,生產經驗也是無可比擬的。最重要的是,他們跟金少爺沒有血仇。

不能什麼都靠黛玉獸,自己也得努力!

酒過三巡,大家都有醉意,你一言我一語,就在席上討論起來。

“要仿效,要創新,我的要求不高,能把我們的產品質量,提高到三友的水準,我就滿意了。”金總相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他掏出一把大洋拍在桌上,“誰能先把三友毛巾給山寨了,這個廠子有他10%的股權,翻身做老板,月月吃分紅。”

老工人們都震驚了。金少爺是要乾大事的人。大家躍躍欲試,又有些為難:“關鍵是要有機器,可是這需要資金周轉。”

金總舉著雞腿,嚴肅地點頭,大哥你說得對,可是老子現在沒有錢。

一人道:“其實老機器也可以做些好產品,我會改裝,在織機上再加一個提花梭子,簡單的題字繡花,可以操作。”

另一人笑道:“孫老哥,這個本事不是人人都有,就我所知,你們三友廠裡會手工提花的也就十來個人,這樣絕活兒,原本是慢工出細活。”

那姓孫的老工人也笑道:“實不相瞞,我們兄弟十幾個,都是蘇州人,祖傳的提花手藝,現下都一起來了。說句冒犯的話——隻要東家肯賞,我們連天加夜,八千件提花,未必是難事!”

大家見他神情自傲,不由得拍桌叫好,金總也舉著兩個雞翅叭叭起哄。

這裡露生和翠兒在外麵捧酒相候,聽裡麵又笑又鬨,翠兒笑啐了一口:“這些做工的,給些麵子就蹬鼻子上臉,小爺你聽他們這個狂勁兒!”

露生也含笑細聽:“這不是狂,是藝高人膽大。隻是他也太厚道了,當著齊管家和這些人喝酒,總是有失身份。”

翠兒撚著辮子笑道:“他是誰?誰是他?”

露生橫她一眼:“灶上湯開了!一個酒壺兩個人端?去廚房看火去!”

他兩個這裡說話,影子照在窗戶上,金求嶽一眼看見,醉著招手叫:“露生!你怎麼站外麵?進來進來!”

露生躲也躲不過,文文靜靜地端著酒壺進來,見求嶽喝得滿臉醉態,情不自禁,拿熱毛巾遞給他:“你少喝兩口,跟人家說正事,喝醉了怎麼好?”

齊鬆義端著酒盅,微微側目,麵上神色不改,隻是捏緊了酒杯。

求嶽抓著露生的手,傻笑:“工友們!齊叔叔!介紹一下,我的,黛玉獸,漂亮寶貝,聰明機智,家裡二把手,你們白小爺。”

工人們都站起來見禮:“見過白小爺。”

唯有齊鬆義坐著不動。

露生見他醉了,說話已經沒有規矩,笑著退後兩步:“我不過是個管家,齊管家在我之前,賬房的事情有賬房先生,說話還有周管家。各位工頭隻管坐下,跟我不用見禮。”

求嶽扔抓著他的手:“你剛在外麵聽是不是?你吃飯了沒有?”

露生推開他的手,暗暗搡他一下:“我們下人自然有下人的飯。”

求嶽有些覺得了,呆了一會兒,向工人道:“我跟你們說,我這個……軍師,非常的聰明,你們叫他說說,咱們接下來商品應該怎麼辦,這個提花,搞,還是不搞?”

大家都看著露生,其實露生剛在外麵聽了半日,心中早有些主意,此時不說,反而損了求嶽的臉麵。不由得脫口道:“我是有個想法,但不知妥當不妥當。”

眾人都道:“小爺請說。”

露生把凳子挪開兩步,離求嶽遠些,離工人們近些:

“勝利巾這個名頭現在響亮的很,但要做出三友的品質,眼下一時半會兒隻怕很難。少爺又要十天半月就能出貨,何不另尋個法子?”

大家且問:“是怎樣法子?”

露生度量道:“三友的毛巾我是見過的,勝在花色新穎,絨毛又軟,但說到底,花色是個標誌。咱們能不能先做那等最粗的毛巾,隻在題字上先學三友,做出個樣子來?”

“這……糟毛巾上繡花?這不是浪費花兒線嗎?”

工友們還在迷惑,求嶽卻醉中也立刻懂得了露生的意思:勝利巾賣的不是品質,賣的是概念。能買得起這條毛巾的人,根本不會用它來擦臉,所以也完全不會計較它粗糙不粗糙。

露生完全跟上了新時代的銷售思路,他說的沒錯,品牌溢價的時間戰模式裡,品質反而是第二位,關鍵是要讓這批勝利巾看起來醒目、特殊,一目了然。

說白了就是要把勝利巾的VI(形象識彆)做出來。

他蹦起來,問在座的老工人:“這樣,複雜的提花不需要,就在毛巾上繡四個大字——以前三友繡的什麼來著?”

“祝君早安。”

“我們繡精忠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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