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忠明早料到要有這麼一出,他麵不改色,走到金世安身邊:“安兒,我知道你心腸軟,也知道你一向的有主意。但是白露生這個人,怎麼能留?往日你待他如何?今日他待你如何?他一身所有,都是你給的,他反倒一言不合就把你刺成重傷,這樣長惡不悛的人,你還要救他嗎?”
他在那頭說,金世安這頭是一句也沒聽進去,金世安隻顧著低頭看露生,越看越像。剛才他心裡還在幸災樂禍,這時候多看了兩眼,居然還有點心疼。他用力晃一晃露生,露生昏昏沉沉地抬起頭來,似怨似慕地看他,流著淚,又把他往外推,是不求他搭救的意思。
那模樣淒楚極了,還帶一點小倔強,活像是大雨路邊被遺棄的小貓小狗,金世安心中惻隱之心大動。
他抬頭道:“不是我救他,爺爺,你要打死他,是因為他刺傷我,對嗎?”
金忠明眯細了眼睛:“怎麼,現在你要跟我說不是這樣?”
“……”不然還能怎麼解釋,謊話思路不是那麼廣泛的謝謝。
金世安剛在屋裡聽了半天,來龍去脈是大致弄清楚了,此時他救人心切,無論如何得救下這個唯一的隊友,他硬著頭皮道:“對,周叔不是說了嗎?不是他捅我,是我自殺的!”
金忠明:“……你再說一遍?!”
金總果斷大聲地重複了一遍:“我自殺!”
“……為什麼?”
“不為什麼,玩剪子不小心……戳到自己了。”
這個瞎話編得簡直毫無水平,在場不論敵方我方,一律用看弱智的表情看著少爺,部分群眾還摻雜了心痛惋惜的成分,金少爺這是真的傻了,連瞎話都編不全了!你救愛心切我們可以理解,但你至少不要侮辱老太爺的智商好嗎?
金總窘迫了一下,挽救性地補充:“這個,其實是那天我們倆吵架……他要自殺,然後我要攔著他,結果不當心捅到我自己了,我那幾天不太舒服,所以這幾天一直在休息……就是這樣。”
恨啊!恨自己剛才光顧著跟逗逼蘿莉吹牛逼,沒仔細聽周裕說清楚,此時隻能把聽來的一言半語強行攪在一起。
金忠明不說話,神情複雜地看著他。
金世安心虛膽怯,但救人的意願又讓他底氣十足,他懇切地看著爺爺,情急之下話都真誠了:“我保證,絕對他媽的是真話!”
金忠明:“……”
所有人的神色都複雜起來。金少爺會來救人,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他救得如此難看,又如此急切,總覺得哪裡似乎不太對。他們都發現了一個奇怪的悖論:如果金少爺是真傻,那他不該這麼拚命地來救白露生,但如果他隻是裝傻,以他一向的長袖善舞,不該選擇這麼笨拙的方式去救人。
眾人陷入死一樣的、尷尬的寂靜。
齊鬆義忽然上前來,跟金忠明耳語了幾句。
金忠明轉過臉來,用一種極其隱晦的目光看著他孫子,那目光裡包含了心痛、惋惜、自責,很奇怪地,金世安甚至還從他眼中,看出了一種試探。
像在暗示什麼,或者問詢什麼。
他get不到爺爺這是什麼意思,隻能誠惶誠恐地回看過去,手下意識地攥緊了露生的手。
金忠明沉吟許久,低聲說:“你跟我進來。”
金世安還攥著露生的手,金忠明顧不上生氣了,揉著額角道:“都依你!跟我進來!”
祖孫兩個進了書房,外麵鴉雀無聲,都是麵麵相覷。
金世安在椅子上坐下,眼睛還不老實地往外張望,生怕隊友被人偷摸著抓了。金忠明在屋裡來回踱步,踱了十幾圈,他壓低聲音道:“你是為了我的事情,是不是?”
金世安呆滯:“呃?”
金忠明看一眼窗外,麵露焦躁:“這裡沒有外人,你就實和我說了罷,你是真的病,還是裝病?你若為我裝病,我就放過這個姓白的,我是你親爺爺,你跟我還要隔層牆嗎?”
金總感覺他在給自己下套。
他不敢說話。
金忠明等了半天,見他死不開口,也是無可奈何。他在金世安身邊坐下,手裡來來回回地摩挲一個玉獅子。
“你可知外麵傳成什麼樣子了,養著戲子,到這個年紀不婚不娶,名聲上難道好聽?過去我當他貓狗一個,大事上還不曾妨你,現下看來他是越養越驕縱的人,留著他,隻有生禍,沒有益處。安兒,你年過而立,彆的事情也都罷了,唯有家業全指望你。昨日朱子敘跟我說,商會幾個理事背著你會談,說你臥病需靜養,公請你辭去總會長一職,這些事情,你都知道,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