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閩南(2 / 2)

玲瓏月 白雲詩詩詩 10329 字 11個月前

金總隻覺得這些人太操蛋,有話明說你打什麼啞謎?搞個扁毛畜生來報告,你是在拍諜戰劇?他也懶得噴人,也來不及為自己捉急的智商尷尬,仰頭“嗷”了一聲,氣得踹花兒。剛開的木芙蓉淒淒慘慘,給踹得一地凋零。

大家圍在門前,進退兩難。隻聽見裡麵悶聲喘氣,一聲一聲撞在牆上的聲音。

金世安聽得驚心動魄,站在門外打轉,場景活像生孩子難產,裡頭痛不欲生,外頭抓耳撓腮——可惜光有急,沒有孩子出來。幾回他拿了鑰匙要開門,周叔柳嬸都攔:“少爺,醃臢得很,看不得。”

“他在裡麵撞牆啊大哥,要出人命的!”

“牆上都是棉被,不當緊的。”

不當緊你麻痹啊,牆都要撞破了好嗎?金世安著急地拍門:“我說哥們兒你行不行?不行我們請醫生啊?你搞得老子很擔心啊?!”

露生有氣無力地在裡頭道:“你出去,你要進來,我死在你前頭!”

“這時候不要耍脾氣好吧?我相信你可以,但是你這麼撞牆他媽的毒沒戒掉命先戒了,你是腦子裡的水沒搖乾嗎?!”

“少瞧不起人!說了我能成,就是能成,休說醫生,就是天王老子我也不見!”

“……我日你媽啊!”

脾氣真大,頭也是真鐵。周叔柳嬸又勸:“我的少爺,你給小爺留點臉,那裡頭情形難看,你進去了他還要做人嗎?”

“……”那你們進去了他不也一樣做人嗎?為什麼要搞區彆對待?

金總想不通,又怕這唯一隊友真的含恨自殺,摸摸鼻子,隻在門前抱著頭打轉。

這他媽太受罪了,都怪自己嘴賤啊!

早知道就不激他了,金總後悔莫及。

下人都知道少爺起來,漸漸地一院子的人都被驚動,誰知捱了片刻,烏雲漸漸合攏,滴滴瀝瀝,又下起雨來。

周裕三番四次請少爺回去先睡,金世安氣得想捶他:“他在這難產,你讓老子回去睡?我他媽還是個人好嗎?”

周裕禿嚕嘴,心道哪來的難產?又沒有孩子。不敢再說,隻好舉著傘,金總走他也走,金總退他也退。一群人在蕭瑟秋雨裡無措,隻剩裡頭一個白小爺掙命,情形也不像孕婦難產了,像一堆修仙的圍觀渡劫。

金總情知自己這次是真做錯了,不該小看露生,又拿話擠兌他,此時硬要開門進去,以後隻怕朋友也做不成。

雨越下越大,瀝瀝雨聲,如打人心,隻是漸漸聽不見裡頭的動靜了,金世安乾脆趴在地上,耳朵貼著門,先喊:“寶貝兒啊!哥服了你了!以後你是大哥我是小弟,行不行?”

裡頭沒聲音。

金世安扭頭又問:“他平時什麼時候開門?”

周裕瑟縮道:“都是小爺叫人,我們才敢開。”

金世安扒著門又問:“你是不是熬過去了?熬過去我們開門啊!”

裡頭還是沒聲音。

大家都覺得心驚,再叫幾聲,忽然聽見稀裡嘩啦一片瓷器打碎的聲音,接著仿佛人倒在地上,金世安再也忍耐不住,捅開門鎖,裡頭一片狼藉,白露生繩子也掙斷了,血淋淋地倒在碎瓷裡。

金世安一把將他提在懷裡,向外大吼:“圍著看蛋?叫醫生去!”

金忠明在旁麵色沉肅:“是我教導無方,他如今顛三倒四,怎能配得上萱蕙。鼓樓兩間商行,文書都在這裡,隻當給萱蕙添妝罷。”

秦燁鐵青著臉,看了看金忠明,一言不發地去了。

很快他們就聽說,秦萱蕙大病一場,送去上海治病了。

周叔和柳嬸偷偷閒談,說哪裡是生病,秦小姐和她父親鬨了好些日子,也挨了打,根本沒去上海,他們猜是送去老家關起來了。

金世安沒閒心為這個無辜的女孩惋惜,這是舊社會,人沒有自由的權利,他們頭上永遠壓著重重的封建餘孽,這是他第一次徹骨地感受到舊社會的吃人與可怖,不聽話的就要被鎖起來。

而新中國離他還有十幾年,真難熬。

金忠明傷了臉麵,大約也傷心,許多時日不來榕莊街。這對白府的上下人等來說,反而是好事,老太爺不來,大家歡天喜地得太平。

露生的傷直到近秋才痊愈。柳嬸見他在院子裡輕巧地下腰,合十念佛:“阿彌陀佛,幸好沒落下什麼殘疾。我的小爺,你就彆練了。”

露生倒仰著笑道:“這算什麼?您又不是沒見過小時候張媽打我,哪次不比這個狠?我不是照樣唱戲嗎?”

金世安在一旁嚼著蘋果,斜眼看他:“拉倒吧,多打兩次你就去見馬克思了,光著屁股養傷爽嗎?”

柳嬸讚同:“可不是,小爺好生養著,聽少爺的話。”

露生又把腿扳起來,立在花架上:“一技傍身,總是好的,十幾年的功夫怎能說廢就廢——哎!柳嬸你彆拉我呀,我這兒練功呢!”

金世安在一旁煽風點火:“柳嬸把他褲子脫了,老子瞧瞧他屁股上留沒留疤。”

柳嬸真個上手來抹露生的衣服,露生慌得跑開:“賤皮賤肉好得快,哪有當著人脫衣服的道理!”

柳嬸和世安都大笑,金世安吐了果核道:“那你接著練吧,這柔韌性上床絕對沒問題。”

露生紅了臉,將碟子裡的糖蓮子向他一氣亂擲:“偏你肯說這些浪話,我也好了,晚上不許你來叨三擾四!”

金總拿手上的報紙當盾牌:“鬨個鬼?我他媽看報呢——哎喲!崩我鼻孔裡了!”

起初露生傷得厲害,夏天裡炎症反複不斷,金世安存心和金忠明對著乾,你說包養戲子是醜事,我偏要滿城地尋醫問藥,給金忠明氣得上雞鳴寺,吃了好幾天的齋。

金世安知道他是裝腔作勢。

有時他真佩服老太爺這個三麵見風的計謀——如果金世安不敢尋醫,那麼白露生吃苦受罪,金忠明很得意;如果金世安隆重地求醫,那正好坐實了金少爺衝冠一怒為藍顏,傻子實錘;如果金世安小心謹慎地求醫,那流言隻會更加甚囂塵上,如同之前被刺殺的傳聞一樣,消息這種東西,你越瞞,大家越感興趣,什麼都不用說,群眾會為你腦補一百集宅鬥大戲。

無論怎樣,金老太爺都不吃虧,他隻需要假裝很生氣,就萬事ojbk。

金忠明雖然沒有經曆過熱搜的時代,但顯然即便把他放到21世紀,這隻老狐狸在操控輿論的技巧上也是技能滿點。

全城人都笑話金大少給戲子迷了眼,現放著秦家千金不肯娶,現在還大張旗鼓地給戲子求醫——難怪金老太爺足不出戶,這是要被孫子氣翻過去。

大家都覺得金家沒什麼指望了,不知是不是為著這個緣故,上麵似乎也對金忠明放鬆了許多,並無專員前來榕莊街訪查,周裕奉命去金公館窺探了幾次,喜滋滋地回來稟報:“齊鬆義照樣出門看生意,老陳說家裡沒事。”

金忠明也乖覺,閉門稱病,外人一概不見。

秦燁沒再說什麼,鼓樓兩間商行被他接手,很快就重新開張。周裕回來說給大家聽,先罵一句:“姓秦的好不要臉,這洋行拿走也就罷了,火燒屁股地開張,真把他閨女當成貨腰娘了。”

金世安聽說了,隻是冷笑一聲——這種見利忘義的事情,他上輩子還沒看夠嗎?秦萱蕙真是可憐,攤上這種狼心狗肺的爹。

彆人的事情,他管不了也救不起,他有更麻煩的事情要處理。

每個時代的金融生態都不一樣,而此時的民國,正是中國資本市場的的青苗期。它會經曆一個模糊的爆發階段,又在解放後再次進入冰凍,事實上,中國的資本發展是斷裂開的,金世安熟識的金融盛世,應當是從70年代改革開放才起步,但整個國際市場的金融規則和金融環境是不會變的。資本總是從野蠻走向規範,現在的中國市場,處於基礎又野蠻的拓荒時代,它少了很多法律約束的明規則,多了很多金世安不太了解的潛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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