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求聘(1 / 2)

玲瓏月 白雲詩詩詩 8423 字 9個月前

hi sir  國民政府的新時代給了中國人虛無的、膨脹的自信, 而新執政者忙於剿共和清黨, 也無暇顧及日本在角落裡暗暗露出的獠牙——無人知曉,這個島國在短短的幾年時間裡, 發生了一係列激進派政變。它和中國一樣,被列強欺壓著、侮辱著, 而它即將選擇一條最惡毒的道路, 以侵略來富強國力, 從而取得國際社會的一席之地。

30年代的世界地圖上,東亞是混亂和黯淡的角落。它龐大, 但無足輕重, 它擁有巨量的人口, 但這些人沒有發言的權利。

列強並不十分關心亞洲的局勢, 隻要他們在中國享有的特權不受侵犯,中國人臆想中的援手就永遠不會伸出來。而此時的國民政府, 依然相信, 他們統治著一個大國,是美國重要的朋友。是的,他們被威爾遜欺騙過, 而他們沒有彆的路, 隻能繼續選擇盲從。

把國運交付於他人之手,哀莫大於此者。人們在近百年後回顧曆史, 他們相信蔣|介|石並不會永遠甘心處於如此境地, 一代梟雄, 他必定也有過奮發圖強的意願。但無論人們如何對他加之以善意, 不可否認的是,當時的蔣|介石,還在執著於剿滅他的政敵。

誠如前人所言,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自殺自滅才會一敗塗地。1930年的中國,在走一條自殺自滅的路,權力的鬥爭蒙蔽了執政者的雙眼,而真正的國運卻寄托在從來都不可靠的盟友身上。

當然,這些事情,現在的金世安無從得知。他的曆史爛成狗,對於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他隻能簡單地將它歸因成一句通俗的成語:狼子野心。

除此以外,他沒有彆的解釋。

人都是這樣,為眼前的庸庸碌碌所蒙蔽,蔣介|石如此,金世安也不能免俗。金世安是個單細胞動物,有事便提起腳來忙,無事就撅著屁股睡,平頭屁民操心什麼國家大事?老蔣想打想不打,輪不到你金少爺說話。

梅花兒開了又謝了,杏花兒從牆外探進來了,他眼下的生活是一種真實的瑣碎。

熟人圈子大約也都聽說他生病,不過不知道他在榕莊街這裡,都去往金公館,全被金忠明攔下來了。金忠明年前來看了兩次,府裡如臨大敵,都嚴陣以待,來了無非就是“清淡養病,不要出去見風見雨,你現在舉止規矩怎麼這樣懶散?坐無坐相,站無站相,我金家怎樣的家教,在你身上半途而廢!不說愧對你亡父亡母,你可對得起你祖母先時請來的太傅?都是拿教養阿哥的規格待你,教我拿什麼顏麵見九泉下的貝勒福晉!”

逼逼叨叨,嘰嘰歪歪,把金總教訓得好不耐煩。

大清亡了一百年啦!你好歹也是支持新民國獨立的一代梟雄,白日黑夜的什麼貝勒福晉,就是站在孫中山的立場上都要捶你了,你我封建民主不能兩立,老爺子你快帶著你的前清回憶滾回金公館吧再見好走不送了!

旁的客人倒是沒有,唯有三月初時一個陌生客人來訪,說自己姓陶,一身軍裝穿得英挺,捧了兩個錦緞盒子,說話語意含糊。金世安正憋得腳上長毛,請來廳裡一坐,對方更加羞澀:“沒想到金少爺在這裡養病。”及至露生出來一見,他的臉是全紅了:“白小爺,不知你還記不記得我,我姓陶,過去駐軍在這裡的時候,我可愛聽你唱了。”

露生將他端詳片刻,嫣然一笑:“原來是陶長官,你近來可高升?我是早就不唱了的。”

陶士官道:“這是多可惜的事,我聽人說你病了,所以帶了些燕窩給你,還有這個——”盒子打開,是一把香羅小折扇,陶士官紅了臉道:“你做牡丹亭是最好的,就是北平天津那些名角,也不如你唱得嬌媚,這扇子你看合用不合用,也不成敬意。”

露生大約見慣了死忠粉的這個德行,不慌不臊,大大方方接過盒子,細細看了一遍,笑道:“這是蘇州老師傅的手藝,花兒繡得好生精致,有梅有柳,是單為《驚夢》來做的了。”

陶士官見他珍重,更加歡喜,想托了他的手,金少爺麵前又不敢放肆,局促得笑都咬在舌頭裡,一把溫柔恨不得頂在腦門上:“豈敢豈敢,你是大家,我們隻是票戲的,你能喜歡,那就是這扇子的福氣了。”越說越熱切:“我盼著能有哪一日,你拿著這扇子再唱聲聲燕語明剪,那真是——真是——”

金總怎麼覺得有種抓奸在場的感覺?還他媽是耽美標配的軍閥配名伶,兩人這他奶奶的渾然忘我,倒像寶玉見黛玉!他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酸不拉嘰咳了兩聲,“唔唔,唔唔唔!”

露生背過身來,斜他一眼,忍不住地抿嘴兒要笑,回過頭來對陶士官道:“真是多謝多謝,若哪日我再做驚夢,一定請您來看。”又問:“現在南京唱得出名的,可還是那幾個人?”

陶士官憐惜道:“您那師弟倒還走紅,怎麼他沒來看看您嗎?”

金總見他膩膩歪歪,騷了吧唧,心裡早就不耐煩了,又覺得自己在旁邊好受冷落,一句話也插不進去,把茶喝了又喝,扯著嗓子叫翠兒:“倒茶!倒水!”

露生又氣又笑,也不好再問彆的話,三言兩語打發了陶士官,回頭尋著金世安,金世安在花園裡摳樹。

露生含笑道:“你怎麼這樣小氣,彆人說兩句話,你也不知客氣?”

金總臉上一紅,也覺得自己挺沒意思的,怎麼莫名其妙就酸上了,其實也是因為到這裡來沒朋友,情不自禁地占有欲爆發,一看彆人親近他兄弟,唯恐自己不是最要好的那一個了。他倒在石凳上:“老子就是看他不順眼。”

原本來個新朋友,他也很想攀談兩句,誰知這腦殘粉光顧著獻殷勤,不能怪金總生氣。

露生在他身邊挨著坐下:“看你人高馬大,難道過去是個孩子?他是我的戲迷,我自然要好言好語地待他。說到底他愛的是杜麗娘陳妙常,若有哪個角兒唱得比我動聽,他自然又愛上彆個了。假戲再真做,怎能當得真,唯有你是個傻子,倒往心裡去!”說著將金世安一推,笑盈盈道:“弄這個腔調做什麼?倒像我負了你似的!”

什麼你負我我負你,gay裡gay氣,以後還要你娶張曼玉我娶李嘉欣呢!金世安撓撓頭,也笑著坐起來。他心胸寬廣的人,兩句話便不煩惱,又想起剛才這個腦殘粉:“你是不是有很多這樣的粉絲?”

“粉絲?”

“就是戲迷,在我們那裡,就叫粉絲。”

金總對娛樂產業一向有興趣,之前投資他前女友,算賺了點小錢,除去先期投資,純回報也就幾千萬,要不是前女友狼心狗肺卷錢跑了,其實給她開的公司業績是很不錯的。他敲著腿道:“我現在對民國商業不了解,但是娛樂業在哪裡都一樣,要不我給你當經紀人,你再接著唱戲吧?你這麼紅,摳腳幾年都還有腦殘粉,放我們那時候絕逼流量小生啊!”

露生也聽不懂他這些騷話,淺淺一笑:“唱戲也不能真做個持家興業的營生,況且我現在嗓子不好,出去唱反而獻醜。”

“我聽你唱得挺好啊?”

“那是你不懂得。”

白府原是舊人家的花園子增築而來,金少爺清雅,不叫挪了園子,又精心點綴,是要個個時令都有花,一年四季花相繼。旁的花要玩賞它姿態,海棠芙蓉,都故意種矮,隻有一棵杏樹倚牆如雲,這時節正是杏花春深,噴薄怒放,亭亭如華蓋,一陣風過,杏瓣紛揚如雨。

露生拈了地上的落花:“但凡唱戲,規矩甚多,講究前人的規格不能掉,後人的新曲不可太奇,若是該上的調不能上,該亮的腔不能亮,一回兩回,人家容讓你,三番五次,是你作踐戲。”他自小出類拔萃,在彆的事上還有些自卑,唯獨唱戲這事情是甚為自傲,“要說重開鑼鼓,隻有我黃龍回巢,怎能做犬奔荒林?必要唱得比從前還絕還妙才是。隻是我經年不開腔,又給藥毒了,嗓子總是上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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