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 sir 金忠明走了, 是柳嬸和周叔拚命求告,他才沒有帶走金世安。柳嬸磕了許多頭:“太爺這樣帶走少爺,隻怕他醒來真要慪死, 求太爺為少爺想想, 讓他留下罷!”
金世安撞在落下的門栓上,昏迷中還抓著露生的手。金忠明看他半日, 隻吩咐人快請大夫。
人們都在金少爺的房裡團團亂轉,金忠明獨坐在前廳,一遍一遍說著:
“是我作下的孽,報應在孩子身上。”
這個曾經走南闖北的老人, 曆經清王朝的覆滅, 又追隨張靜江, 擁護了新民國的獨立。時政變幻, 給他帶來了無數危險的財富, 大風大浪他都見過, 多少昧良心的事他也做過,事到如今,他明白天道無常,萬事都有報應。
柳豔和周裕眼看他被人攙扶著,步步行出門去, 都覺得惆悵。
而他們的少爺,夜半三更才醒來。
“露生呢?”
柳嬸聞得少爺醒來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心下酸楚, 又覺欣慰, 擦了眼淚道:“小爺在自己房裡,著人上過藥了,少爺放心。”
金世安翻眼看著床頂:“我爺爺呢?”
“走了。少爺,你先把參湯喝了罷。”
金世安從床上坐起來,坐起來又是一陣暈眩,柳嬸扶著他,周叔在一旁端著參湯。世安不耐煩喝這些玩意兒,隻從床上摸索著下去:“我去找他。”
周叔柳嬸都勸:“我的爺,你先喝了這個罷,也讓白小爺安心是不是。”
金世安毫無辦法,抓過參湯小碗一口悶。他穿著寢衣,光著腳向露生房裡跑,慌得周裕在他後麵提著鞋:“少爺!鞋穿上!鞋穿上!”
天已經黑透了,露生房裡沒人,隻有珊瑚在門口蹲著,金世安也讓她去睡了,周裕替他搬過椅子,放在露生床前。
露生因為受傷,不能平躺,隻能伏在床上,原本睡不沉。聽見有人進來,他睜開眼睛,看見是金世安,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
這笑落在世安眼裡,隻覺得疼痛而淒涼。
金世安讓柳嬸和周叔去了,沉吟半晌道:“讓我看看你的傷。”
露生有些畏縮,仍勉強笑道:“沒事的,並沒傷著筋骨,太爺也不是有心要我怎樣,總得做些表麵文章給秦老爺看。”
金世安起身就去掀他的被,露生恥得扯住被腳:“少爺,打得不重,你不要看了。”
金世安道:“少爺不聽你的。”
露生急得淚也出來了:“好哥哥,看不得的,幾日就好了。”
被子被金世安一把掀開,他和露生同時哆嗦了一下,露生是覺得羞恥,而金世安是覺得驚心——這還叫打得不重?兩條腿上皮開肉綻,高高地浮腫起來,自腰至脛,血跡斑斑,又擦了藥粉,更覺斑駁得可怕。
他也明白露生為什麼不肯讓他看了,打成這樣什麼衣服也穿不了,下|體是裸著的。
露生揪著枕頭,又急又臊,囁嚅道:“求求你,彆看了,彆看了……”他覺得什麼東西滴在他腿上,一陣疼痛。而世安慌忙擦著眼淚:“對不起,是不是弄疼你了。”
露生才知道他哭了。
金世安坐在露生床頭,硬把他抱在懷裡:“枕頭趴著難受,這樣你舒服一點。”
露生的臉飛紅起來,又覺得世安的眼淚一點一滴打在他額上,說不出的悸動在兩人心裡滾。過了許久,露生在世安懷裡輕聲道:“你去睡罷,這有什麼要緊。”
“不回去,我今天就在這裡陪你。天天都這樣陪你。”
露生心中既酸且甜,此刻幾乎柔軟得汪洋一片,你珍惜的,他也體恤,世間最難得不過如此,捱一頓打又算什麼呢?
他看金世安眉頭緊鎖,一時不知如何逗他開心,忍痛將被子扯上,含笑來羞他:“這又哭什麼?你還沒有跟我說過,你過去多大歲數呢?”
那聲音虛弱透了。
金世安悶聲答他:“二十七。”
“二十七的人了,又不是孩子,何必見風就是雨?”他撫一撫金世安的臉:“想是你嬌生慣養,沒見過打人,須知太爺沒下狠手,他若誠心要我死,就不會隻打我下麵了——這是家裡打孩子的打法兒,少爺小時候犯錯,一樣也如此。”
金世安不理他。
露生又道:“也不妨礙唱戲,衣裳一穿,誰看見?太爺到底愛惜我,一些兒沒往臉上來。”
那你額頭的傷嘴角的傷,大概是狗打出來的。
金世安被他弄得一肚子火氣無處發泄,兩人大眼瞪小眼,相看須臾,世安“嗐”了一聲,把額頭抵上露生的額頭。
“露生,你早就知道今天爺爺會打你,對不對?”
露生忽然也有淚意。
“不打我,就會打你,我怎能眼看著太爺跟你動手。秦老爺那邊總要有個交待。”
“所以你才教我說那些話?”
是的,露生根本沒指望金世安能說服金忠明,他隻是要金忠明遷怒於自己。這一分怒氣原本是為了金世安不肯結婚,露生把它巧妙地轉嫁在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