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三顧(一)(2 / 2)

玲瓏月 白雲詩詩詩 8877 字 9個月前

孔祥熙同情道:“哎呀,這真是……出了這樣的事情,是應該去看望一下,走了幾天了?”

周裕不敢實話相答,又不敢太過隱瞞,模模糊糊地說:“也有五六天了。”

孔祥熙掉頭向張嘉璈道:“難怪榮公他們都不在,想來全是去吊唁了。”問周裕:“那這邊生意是誰照管呢?”

周裕心驚肉跳地回答:“工廠和公司自有專人負責,現在銀市情形不好,也沒有什麼大生意忙碌。”

張嘉璈歎道:“確實如此。”

“孔部長若是有事,不用您挪動大駕,我們即刻去通報太爺。”

“不必、不必,喝了這盞茶,我們就走。”

周裕頭皮都炸了:“決不是催促您的意思。”

張嘉璈笑道:“你們白老板治家也太嚴了——不用這樣小心,孔部長是聖人之後,非常地和氣待人,今天純粹就是周末休班,我們懶得回上海,來金會長這裡坐坐,一會兒還有彆的事。”

這一席話說得如沐春風,榕莊街上下卻是如臨大敵,恨不得把孔部長的標點符號都琢磨一遍。承月在外頭也驚慌,怕自己說錯了話、給師父惹禍,嚇得跑去傳習所那頭,告訴沈月泉和徐淩雲。徐沈二人亦覺驚訝,徐淩雲道:“這可真是曹孟德給周公瑾拜年,冤家對頭的來喝茶?”

承月擦著汗囁嚅:“我剛才冒犯他們了,會不會害到師父?”

“你小人一個,犯不著跟你計較。”沈月泉抬手叫他安靜,“彆說是春帆,就是露生在他眼裡又算得什麼……這是衝著金少爺來的。要說孔部長跟金家那是絕對不在一個坑裡啊,金少爺是石市長這邊兒的,孔部長和宋子文是一邊兒的——”撚著胡子道:“這兩邊是有仇的呀。”

四五月的時候,石市長還和孔部長乾了一架,孔娘娘記恨石娘娘在稅改的事情上亂使絆子,因此克扣了南京市政廳的財政撥款——謔!你石娘娘可不是軟蛋,當即在中央會後揪著便問,當時場麵十分勁爆,石娘娘一把揪住孔娘娘,怒問“你為什麼克扣南京的財政撥款?”孔娘娘也毫不畏懼:“蘅青的稅款想必夠用,財政須傾向軍費開支。”兩位娘娘就差沒有扯頭花,在會場外打成一團。

據說石娘娘動用了禁止性武器,把個大硯台甩了孔娘娘一身,孔娘娘被噴成烏賊、落荒而逃,好幾天不能聽人提“硯台”兩字。

徐淩雲因常與露生搭戲,他為人風趣善於談笑,有時露生有些煩悶或好笑事情,化妝卸妝的時候就說與徐先生聽——想起這些事來,更覺摸不著頭腦,問承月:“還有誰來?”

“嗯……說叫張夾襖。”

“那是張嘉璈。”徐淩雲想著說,“這個人跟梅黨的馮六爺關係甚好,和我們金少爺關係也不錯……”與沈月泉對望一眼——不約而同地,心中浮起一個念頭。

沈月泉道:“這個張總經理,是來做魯肅的。”

徐淩雲笑道:“曹操不唱曹操了,改唱了劉玄德了。”

把承月聽得莫名其妙,三國他也看過,知道魯肅是吳國大員,赤壁之戰的時候,說和孫劉聯盟、共拒曹軍。聽兩位先生話裡的意思,是說孔祥熙現在是劉玄德,大約金少爺就是孫仲謀,張嘉璈要做魯肅,說和聯盟——那曹軍是誰?

而且孔祥熙是討厭的孔二小姐的爸爸,他怎麼配做劉玄德!呸呸呸!

越想越糊塗,沈月泉拍他道:“你彆在這兒傻站著,我們大人不好過去,你小孩子去窗子底下聽聽,聽聽他們還說什麼。”

承月依言,鬼鬼祟祟地溜去隔壁,聽見裡麵說:“這個房子是老房子了吧?明卿樸素,也沒有怎麼裝飾。”

承月心道這還樸素?你彆不是住天宮了!又聽孔祥熙道:“電話不通,周管家取個紙筆來,我給明卿留一個信。等他回來,你把這封信轉交他,就說是我私人給他的信,讓他務必展讀。”

哇……這還真的三顧茅廬,學劉皇叔給孔明寫信呀!

承月想著金大少那等粗俗人物,居然也有孔明的待遇,在心裡呸呸呸地亂笑,再看孔部長肥頭大耳的簡直劣版皇叔,更加想笑——不敢笑,心中好奇已甚,忍不住踮腳向屋裡偷看,隻見周裕捧著紙筆肅容伺候,偏又看不見他們到底寫了啥,聽張嘉璈和孔祥熙低語,心想這原來真是國家大事,好奇得快要爆炸,忽然旁邊一個丫頭瞥見,悄悄兒厲聲道:“胡來!快退下!”

承月“哎喲”一聲,頭磕在窗戶上。

裡頭也都驚動,周裕臉都黃了:“什麼人?!”

承月心知闖了大禍,連滾帶爬地進來:“我不小心路過的。”

周管家幾乎氣暈:“誰叫你偷聽?跪下!”連忙地彎腰向孔祥熙道:“孔部長萬勿見怪,這是傳習所的學生,和我們通著門的,下人們看管不嚴,決不會走漏風聲!”

孔部長倒不以為忤,其實是根本不屑一顧,隻管寫字,龍飛鳳舞地寫畢,方低頭看看承月:“哦,你是剛才門口的小孩兒——這是你們白老板的徒弟?”

承月汗如雨下,順著周裕的話道:“我隻是傳習所的學生。”

“我又沒有怪你,你不必如此害怕。”孔部長聖人得就差頭上沒頂個光環,拉了承月起來,端詳笑道:“模樣很俊秀,雖然不如令師尊,但也是一個漂亮孩子。”

張總經理也拍彩虹屁:“眉目清雅,有一點點像汪院長呢。”

孔祥熙大笑道:“不能亂比——”拉著承月的手,極關懷地問他年紀幾何、家鄉何處,又說:“我看你剛才在門口練習,那是練的什麼?”

承月心中惶恐,如醉如癡之中,實話實說地回答:“是新戲。”

“新戲?白老板的新戲麼?講的什麼故事?”

“越女助越王勾踐複國的故事。”

“你演什麼?”

“我演西施。”承月見他麵目和藹,一時驚懼和憎惡之情減退,再者戲文相關,演出來都是天下皆知,沒有什麼秘密之處,因此問什麼就說什麼,連故事劇情都一並告訴。把周管家聽得一頭省略號,心說這到底是乾什麼?怎麼又問上戲了?!

孔祥熙卻是很耐心地聽完,聽罷讚道:“好故事,這個故事非常地激勵人心,想來金會長最近這段時間,都是在幫著排練新戲?”

承月聽他話中有話,警惕地回答:“沒有,金大少都忙正事。”

孔祥熙也不計較,撫著大腹莞爾一笑:“好孩子,你好好練,等你師父開戲的時候,我們都來捧場——不是逗你,隻要你們金會長肯,屆時蔣夫人、孫夫人,怕不是都會來賞臉,梅蘭芳也無這樣大的麵子!”

承月心中又驚又喜:“……真的嗎?!”

“怎麼不真?聖人之後,說話不騙人。”張嘉璈笑道:“等你師父回來,你細細地告訴他,他一定誇你今天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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