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是專程來看你,你信麼?”
求嶽坐直了,有些慚愧,又有被父親照拂的感覺,他已經很多年沒見過父親,在海龍的時候就是,很多年不見麵,在這裡也是,總是彆人來充當父親的角色,他也需要一個父親一樣的人,來看看他,指點他,扶著額頭,看看王亞樵,哽咽,“我知道。”
王亞樵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好了!這都是什麼樣子,出息!我說來看你就是真的?你也配?”
金總又哽住了。
乾嘛啊。
王幫主煩也煩死,冷笑:“難道不配?”
金總求饒:“爸爸,跟不上你思路了。”
“又胡亂叫?”
“叔叔。”
兩人捫心大笑,碰了一盞,王亞樵道:“我在香港,遠遠地也聽說了孔祥熙那幫人排擠你,給你氣受。要說來看你麼,也算真的,我知道你孩子一樣的性格,天真爛漫的大家少爺,怎麼鬥得過那些小人,他們這些欺軟怕硬的東西從來在暗算詭計上是最能夠的。真到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時候,你看他們夾不夾得住尿!”
這話很爽,金總憨笑,背後說人壞話就是開心!
少見地,王亞樵撫一撫他的頭發:“還記得你跟我說過的話麼?”
“我跟你說過好多話……”
“……腦子!”王幫主怒拍狗頭。
“哦,我想想——”
“彆想了!你在天蟾舞台,你那小白露生的房子裡,你們倆跟我說過什麼事,你記得麼?”
“……”金總真的來精神了!
王亞樵看他的臉色,微微一笑:“我是為了這個才來南京的。”不慌不忙,剝一個蝦吃,“這兩年我在香港,也見了蔣光鼐,我們難受氣憤,不比你少。我們見了不少人,也談論許多今後該怎麼辦的事情。路過南京是想來看看你,隻是沒想到,你開解我的時候,振振有詞,輪到自己,卻好像無路可走了。”
金總差點兒站起來:“您是打算?”
“對,經曆了這麼多事情我是早看清了也早明白了,單憑這些肮臟小人,根本不能踐行孫文的誌願,孫文不過是他們的一麵旗、一張虎皮,需要了扯出來用、不要了,連他那寡婦老婆說的話又有誰聽?你信他們、跟他們賭,那不是與虎謀皮!倒不如掀了這攤子——另奔英雄!”
王亞樵兩眼生輝:“這不是你跟我說的?終取天下、國富民強、無人敢犯,這不是你跟我說的?”
“你相信?”
“我為什麼不信?就算你沒說過這話,難道蔣光鼐、蔡廷鍇,他們沒見過這些人?英雄不在一時勢大,在於心胸才乾,在於誌氣遠大,在於能否願救萬民於水火——彆的不說,能讓兩位將軍心折,就憑這點,哪怕我沒見過,我願意投奔了去看看。”
求嶽一時語塞。
這條路,他不是沒想過,可是王亞樵不知道這條正確的路,這條真實的路,背後是三十萬南京市民的鮮血和生命,背後是萬萬同胞十四年抗爭的白骨——換做任何一個人,放在這個立場上,這條正確的路,誰能走?誰敢走?誰忍心走?!
未來的中國是很美好,她很強大,可是我們是不是非要走這條正確的路、這條充滿血和淚的路而不能為她做任何事、避免任何一道傷口?
躺平等曆史,真的很容易,可是隻要你有心,誰又能忍心?
王亞樵見他踟躕無言,不覺蹙眉:“我還倒要問問你,難不成你不敢嗎?你怕死?還是你舍不得富貴?”
“我沒路子啊……”求嶽發呆,“你以為我不想,但是我這種身份怎麼去,光靠孫夫人寫信也不成吧,而且現在我這立場太尷尬了,彆人難道不會覺得我是因為政鬥失敗才當牆頭草的嗎?”
啊總不能說,我來自未來,我真的是鐵血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
再說了,你去延安,你扮演什麼角色?真的去當小兵?又不像王幫主身懷絕技,你是要去那裡躺著吃嗎?
王亞樵截住了他的話。
“哈!哈!說得有理!”他興奮地大笑,“像你這樣的人,的確不好投奔,你這一身都是宗親貴戚,要上梁山隻怕很難——就是像我,隻怕人家也不能立刻就願意,這點咱們倒是想到一起去了。”
求嶽沒聽懂他這話,怎麼想到一起去了?一陣夜風吹來,風吹酒身,不覺打了個寒噤。
露生遠遠看見他打顫,自己也覺冷了,起身去屋裡拿外套來。
這裡王亞樵撫著求嶽的肩,低聲道:“我既要上山,自然帶著投名狀去。”
“……你要弄誰?”
“哼!哼哼!你也不必惱了,我跟你講,幾件事情,我們一次辦成。”王亞樵無聲地笑,這笑卻有猙獰的意思,“姓孔的躲在彆人屁股後麵,陰謀陽謀地算計你,這筆賬我以後再跟他清。姓蔣的——現在日軍壓境,東北、華北,都不消停,他要是死了隻怕軍無主帥,我也暫時留他一條命。隻有一個人他是活著也是賴活著,自民國建國以來他沒做過一件像樣的事情,便是我不要這個投名狀我也早想取他的人頭,屈膝媚日挑撥弄權引狼入室禍害賢良,都是這殺千刀的東西!”
“——你要殺汪精衛?”求嶽本能地站起來,阻攔的姿勢。
“你放心吧,殺了他,也算報了你的仇。他一死,那些弄權的東西能不驚嚇害怕?一年半載,不敢再和你為難。”王亞樵抓住他坐下,“我來南京之前就把這些事情都安排好了,活棋死棋、我都下了。你隻管在這裡等我的消息,不出三日,我叫他和白川義澤一樣,身首分家。”
他一手按著求嶽,酒壺是早已空了,另一手直提起酒壇:“喝,等我拿了他的人頭,便去延安,回來再接應你。要是你敢不從,我一樣殺你。”
話說到此處,露生剛拿著衣服來了,原本隻拿了一件,想了想又臉紅了,這實在偏心不妥,回屋又尋了一件體麵的乾淨衣服,拿來給王亞樵也披上。他聽見風中他們的低語,恨自己為什麼一整個晚上含羞沒有上前,恨自己未能多看王幫主一眼,未能和他坐下來說幾句話,未能溫柔恭敬地為他把一次盞。這些人生的懷恨往往是仿佛風吹花謝,看見花兒謝了,才知道春天已近遲暮。滿城柳絮飛起的時候,滿城的花也謝了,連桐花也謝,並不向我們告彆。露生在那一城殘破的春色裡聽見報童的叫賣,他們喊著:
“——王亞樵懸屍首城門示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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