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黃杏(1 / 2)

玲瓏月 白雲詩詩詩 8000 字 9個月前

“我娘從前是班子裡唱戲的,我父親認得她在先、娶我大娘在後。明媒正娶了好人家的小姐,和我祖父磨了好幾年,才把我娘接進門。”

求嶽一臉吐槽的表情——其實是被俗到了,金總不想裹腳布電視劇居然是有憑有據的,這種劇情在八十年後都被拍爛了好吧,二哥你的故事不新鮮——沒敢說出來,假裝感興趣。

二哥淡淡笑道:“你覺得他小人麼?你看我大哥的年紀,再看我的年紀,就知道他們是發乎情止乎禮,過了門才做夫妻。”

在道德水平刨坑的舊中國,這確實比較難得了,金總暫停心裡的彈幕。

“那你媽和你——大娘,關係怎麼樣?”

“怎麼樣?談不上怎麼樣,根本就沒見過麵。大娘生我大哥的時候難產去了,我父親守了幾年,家裡沒有婦女主持中饋,我娘就著這個由頭才進了門,撫養我大哥,又過了兩年才有了我。”

“那時裡裡外外都叫她一聲陶太太——可是她沒有婚書。”

“為啥?你爸不樂意?”求嶽想了想,“我知道了,你爺爺不樂意。”

陶嶸崢不覺失笑,點一點頭:“你這種人家是最明白的。但仔細說起來,似乎也並沒有鬨過,沒鬨到吵起來地地步,與其說是不樂意,不如說壓根兒就沒提過。我母親出身不好,許多非議,我父親意思大事張揚反而置她於炭火之上,不如等振興家業,有些主婦的功績——頂好是我大哥考一個舉人,光耀門楣,屆時感激我娘撫育之恩,扶正就水到渠成了。”

金總:“……”

陶二哥臉上那一點淡淡的、嘲諷的笑容,求嶽看見了,可知二哥心裡也不以為然,結婚是兩個人的事,跟前妻的孩子有什麼關係?渣男還挺會貸款深情。聽到這,問他:“那你大哥和你們關係還可以?”

“他是我娘養大的,自然親近她。父母是父母的事,我們兄弟卻都很好。”陶嶸崢緩緩道,“我娘進門後,再不唱戲了。打理家事、帶著孩子,還要張羅店裡的生意。”

“放棄自己的事業?這個不太好。”

“女人家有什麼事業?”

“女人為啥不能有事業,孫夫人那搞的不是事業?”孫夫人真好用啊,哪裡需要哪裡搬。

二哥又笑,“我父親也說你這樣的話。一直說若光景好起來,她喜歡唱戲,仍叫她唱,不拋頭露麵的就是。功夫在身上不該丟了——可我家因為大娘的病,花了許多冤枉錢,生意也耽誤了。虧得我娘一個人裡裡外外,又把生意盤活了。”

“……那她很了不起。”求嶽肅然起敬,默默收回了前麵二奶的評價,“一個女的做酒店,為你爸受不少委屈估計。”那不就是當白酒公主?

“你想到哪裡去?”二哥瞥他一眼,“我母親在酒水上天生的有靈性,什麼酒一過她的舌頭,她就知道這酒在三六九等哪一流。盤活店子,並不靠她四麵逢迎,靠的是她在酒水上的眼光。”

牛哇,神之舌,金總震驚,“這不給你爸撿到寶?”

“你以為他們是因為什麼認識?當年我娘雖然不是什麼名角色,在濟南那裡也算一個小紅伶,我父親去結交她,送頭麵、衣服,都不喜歡,問她喜歡什麼,我娘說,聽說你們家裡有酒坊,不妨送一壇子來讓我嘗嘗,若是好酒,我就交你這個朋友,不好彆來纏。”

酒坊的大少爺一時語塞,訥訥地問,你是當家花旦,怎能喝酒?喝酒不是壞嗓子嗎?那位紅伶便俏麗一笑,說,不然為什麼交你這個朋友?當然是指望你暗暗地送酒來給我吃呀,我最愛吃酒。

她其實早就留意她了,那一壇酒,是試他在酒水上的見識,也是試他們兩人的心。

“她喜歡的酒,哪怕有一半兒是水兌的,就是好賣,大家都說好喝。我家的酒坊因此做明白生意,從外頭進來的原酒,讓她勾兌,薄酒廉銷,賺了不少錢。”

“這不挺好的嗎?”求嶽不知道該不該問,“那為啥不給?”

“什麼?”

“不給結婚證,呃,不會是你爸說話不算數了吧?還是你爺爺?”

陶二哥輕輕搖頭,想了一會兒,說:“山東鬨過一段□□,你知道麼?很多人活不下去,背井離鄉去闖關東。”

這個金總看過電視劇,但金總不敢亂講,反正也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胡亂點頭。

“那饑荒是在辛亥革命之前,山東已經很多地方鬨麻子,到處自立山頭,亂紛紛的。糧食供不上,自然也就沒有酒,城裡的人雖說不至於吃不上飯,我家的生意是一落千丈。等到光景好一些,想再把這生意重新做起來——我爹娘想了許多法兒,也做過其他的買賣,說來說去,在酒水上最懂門道,還是想做這樁生意。奈何當時土匪多,都瞄著酒、煙、油、外貨,這些東西把持在土匪的手裡,要做談何容易。家裡湊了一筆錢,商量要怎麼辦,我娘的主意是找錢莊再籌一筆款子,從海港偷運洋酒進來,這些洋酒雖然貴,但釀得足、味道醇厚,紅白都是好酒,且口味和咱們自己的酒不同,新奇獨特。自己拉回來勾兌,一來兌酒的生意有利可圖,二來麼,瞞過當地的眼睛,少交許多苛捐雜稅。”

求嶽聽到此處,簡直要為二哥的媽起立鼓掌——這是什麼巾幗英豪!人又美又有膽識,敢在辛亥革命前那樣亂成狗窩的山東做倒賣洋酒的生意,還能想出這個瞞天過海的招兒,換彆人估計做不到,隻有這個神仙舌頭的美女敢想敢乾啊。

“可我父親不同意她的想法,說什麼都不同意。”

“你彆告訴我,是你爸看不慣你媽有本事。”

“你會這樣想麼?是人免不了都要這樣想。但照我父親的說法,不是為這個。”陶嶸崢仍是淡淡一笑,“他不肯做洋酒的生意,是因為這事兒是我母親一力主張,萬一賠了,全要怪在她頭上。說到底,大約他也覺得她沒上過學、不識字,信不過她的見識,不敢讓她冒這個風險。”

這對沒有婚書的夫妻僵持了很久,有些話即便沒說出來,傷人的意思卻是你知我知。最終決定是聽丈夫的話、從山西運原酒進來,走穩妥的路子——這條最穩妥的路卻得到了最不理想的結果。他們的商隊在河南被劫,幾乎九死一生,幸而同路被劫走的還有一個探親回家的官眷,濟南保惠司司長的妻女——這是當時清廷專設的商務部下屬機構,專管招商的肥差,這可不得了,立刻驚動了河南地方,派兵剿匪,把司長夫人和司長小姐營救出來,順便把陶家的酒也救了出來。

“我父親舍身相救,否則夫人和小姐都難保清白。”

“……”

金總感覺要聽不下去了,太操蛋了,接下來的劇情二哥你不說金總都知道了,請讓八十年後的瓊瑤戲編劇出場!

“你覺得他小人麼?用情不專麼?”陶嶸崢微微偏頭,把手裡的杏子端正地放在石幾上,“他知道那是保惠司司長的女兒,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土匪們被槍斃是免不了的,怕隻怕遷怒到自己頭上,一家人都要跟著遭殃,所以哪由得他保還是不保?拚死也要保。”

“我母親並不很在乎家裡又要有個續弦,這種事就算她不肯也沒有用。叫人慪氣的是我這位新大娘,進門一個月,也提了一個振興家業的主意,你猜是什麼?”陶二哥仰起頭來,“她也說,賣洋酒,從威海和青島那裡走洋酒進來。”

“你爸答應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