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玉石(1 / 2)

《另嫁權臣(重生)》全本免費閱讀

奸臣弄權,世風日下。黎蔓想到昔日遠州一案,賑災欽差和當地官員狼狽為奸、同流合汙,覺得段舉人一句“清者易汙,濁者更渾”真真是恰如其分。

“實在振聾發聵,”聽完這些,黎蔓沉默半晌,好半天才近似喃喃地說了句話,又忍不住反問道,“然後呢?那個段舉人後來怎麼樣了?”

罔顧律法、執意庇佑家丁的汪棟現在已與長公主和離,被調離了他心心念念的要職。昔日母親驟然死亡、告官又自退訴狀的方守中當了京兆尹,勤勤懇懇地執掌著這一方民生。可那位段舉人後來……

書坊外頭人來人外,車水馬龍。幾近年關,加之大宛使臣來訪。京城越發熱鬨,馬行街更是打了頭陣。商販與行人的討價模模糊糊地傳入耳畔,陸聞硯抿了抿唇,道:“那段舉人執意棄考,竇讓覺得他是鑽了牛角尖,兩人算不歡而散吧。”

胡子花白的人在提起這段時靜默良久,好半天才緩聲說:“不幸遭難的是他同鄉不是他,隻要他拜入老夫門下,馮廷就算再不長眼也得看老夫的麵子,有何可懼?”當初在滿腔氣憤後脫口而出的話,如今再回首時格外五味雜陳。

這話不假,馮廷夥同汪家、陸良白等人,利用義學堂在大虞織就暗網,操縱科舉、權傾朝野。竇讓對這些本就不是一無所知,既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始終八風不動,自然也有他的手段。還怕不能保住自己的得意門生?

不曾想那段舉人聽了這番話,隻苦笑著搖搖頭,跪下鄭重地朝竇讓磕了三個響頭,頭一回在老人麵前自稱“學生”:“學生感念老師看重,奈何己身愚笨,實在難堪造就,不敢勞駕老師繼續費心。請老師允準學生就此作罷,回鄉務農。”

“這算是當麵下了竇讓臉子,氣得人當場摔了杯盞,罵他冥頑不靈、不識抬舉,指著門檻讓人滾出去,”陸聞硯思忖片刻,補充半句,“那段舉人就此離開京城,也沒再捎信,直到竇讓收到他的絕筆書。”

“這,”黎蔓唇麵微張,一手蜷握成拳,另一隻手無意識地扯住陸聞硯的半截衣袖,麵露不忍,“這實在……”

那是一封很長的絕筆,按理說官至右相的竇讓每日要忙的事很多。可他那天偏生願意抽出空閒,仔仔細細地將那封寫了七八頁紙的信讀完。信中段舉人向他問好,說自己大限將至,請求老師看在昔日情分上將此信讀完。

他說自己出身不高,但家中日子其實也過得去。父親見自己有誌於學,曾想將他送到義學堂——那是他們那兒遠近聞名的,去了就能讓人未來前途無量的“好地方”。當地有錢有勢的爭著把家中子弟往裡送。

打聽過後這麼塊“香餑餑”根本落不到他頭上,好在隔壁縣的一位夫子覺著他不算愚笨,願意收他為徒。雖然每日去上課要走許久的路,他還是為著能得到師長教誨而感到欣喜。也早早地立下滿腔宏願,要以那橫渠四句標榜己身。

他說他曾與數位同窗對談,言之鑿鑿地許諾要做個為民請命的好官,也癡心妄想著能青史留名。

運筆斷斷續續,可見寫信者手上沒有太多力氣,想來已病入膏肓;不過二十餘字卻有七八處塗改,既是堅決,也是遲疑。

段舉人寫道:

學生感念老師的知遇之恩,更有愧於老師昔日照拂。學生有幸能得老師青眼,本不該不知好歹。可如今汪家等輩挾勢弄權,罔顧律法,橫行無忌,可學生實在不知,自己入朝後是否能如老師一般,潛心守正,窮且益堅。

他寫:

學生自知怯懦,雖有不甘卻也隻得做了逃兵,還請老師見諒。

竇讓對這份絕筆書幾乎倒背如流,他本就是先帝時的榜眼出身,哪裡看不出那句“是否能如老師一般,潛心守正,窮且益堅”裡的未儘之意。事實上,他在讀完頭道時信手將紙頁揉作一團,卻又在書童詢問是否要將其丟棄時搖了搖頭。

老人將信紙在書案上緩緩撫平,被含沙射影的憤怒慢慢消退。他猛地想起,自己與段舉人認識之初,對方就是個不怕虎的初生牛犢——臨死前敢寫這封信捎來,倒也符合青年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個性。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