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玉石(2 / 2)

段舉人磕過三個頭,便是行了拜師禮。竇讓將這封絕筆書收進匣子,心想,這個學生,與老夫實在不像,太不知變通。

偏偏也是這麼個學生,卻讓老人在閒暇之餘經常想起,想到對方當年若是順利入朝做官,有自己舉薦,勢頭未必比先前炙手可熱的陸聞硯差。隻怕他性子直愣,免不得會得罪些人,屆時還得靠師門上下替人轉圜。

但人死不能複生,一切都是空談罷了。

彼時陸聞硯坐在老人對麵,竟是有些分不清對方的意味。儘管說了這麼多話,可言談裡竇讓對那段舉人雖說欣賞,卻遠不至於“他合該青史留名”的愴然憤恨。輪椅上的人眯了眯眼睛,竇讓卻似無知無覺地繼續說著。

“老太婆年紀大了,話多又總記不住事,”竇讓抿了抿唇,撚了下自己的指節,“臨了的那一天學生們都登府來探望,她忽然問老夫,姓段的那個孩子去了何處?”

對於竇夫人而言,自己與丈夫沒有孩子,她知曉丈夫拿門下學生充數,加之這些學生對自己這個“師母”也很敬重,是以竇夫人臨終前也如母親般記掛著這些孩子——尤其是那個登門拜訪隻為請教課業,最得丈夫青眼的。

但她忘記了,那個特殊的學生已經棄了科考,回鄉務農了。

屋子裡跪著的一眾學生麵麵斯覷,他們知道那個曾被老師主動拋出橄欖枝的青年,更知道他與老師鬨了很大的不痛快,因為老師平日裡都不讓提的。

守在榻邊的竇讓怔愣片刻,低聲問道:“怎麼問起他來?”

“她說,”說到此處,竇讓忽而俯身大笑起來,“她覺著那個姓段的孩子最像老夫年輕的時候!”

老人前仰後合間,陸聞硯看見他眼底閃過點點晶瑩。

竇讓豁然起身,厲聲質問。

“他哪裡像老夫?!老夫何曾像他那般橫衝直撞、不知利害?”

“他哪裡像老夫?!分明是個不曉得過剛易折的榆木腦袋!不知變通、不識抬舉,寫個絕筆書還要諷刺老夫一番!”

“老太婆說那個孩子是個好的,那更不像老夫!老夫惜命貪權,曆經兩朝仍忝列要職,寧可被人說是屍位素餐也決計不會將相位拱手他人!”

桌上茶水漸冷,房間角落裡的燃香漸滅,似是窗外的冬風悄無聲息地裹著冷意侵襲進來。正如竇讓逐漸平息劇烈起伏的胸口,又像他逐漸冷下的目光。

“老夫早就看馮廷他們不順眼了,作壁上觀兩朝也總該動彈一下,”老人背起雙手,驟然拔高了聲音,他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陸聞硯——

“總不能叫那馮廷老兒笑話老夫連自己的學生都不如……若你們要整肅朝綱,清掃奸佞,老夫助你!”

……

黎蔓啞然良久,“怪不得他的門生會替方守中解圍,”她恍然大悟又心緒紛雜,“想來是因為當初方守中與汪梁當街爭執的消息所傳甚廣,方守中的性子和那段舉人也有相似之處,都有點玉石俱焚……”

陸聞硯對此不置可否,他無法斷定竇讓的話是否全然真心。這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味道,作壁上觀那麼久的人忽而站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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