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當年(2 / 2)

“他帶楊勇,帶胡年,帶你兩個哥哥,帶參軍……可十次有七次裡,他都不肯帶我上陣!”關永任非常不喜歡這種抬頭仰望的姿勢,何況對方還是黎舉飛的女兒。他又低下頭,短促地“哈”了一聲,“書生將軍……哪裡是什麼好話!”

“他卻又屢屢說我鎮守後方有功,久而久之,軍中有人私底下稱我為書生將軍。”關永任閉了閉眼,“你爹聽了好奇,問他們為什麼這麼說。那些士兵說是因為幾位將軍裡我最像儒生——哈!這明明是在譏諷我不用出生入死就能掙功名!”

“你爹聽了,說是這名頭適合我,所以整日裡也這麼叫。我聽著心煩,”關永任頓了頓,埋藏多年的鬱氣在今日儘皆傾瀉而出,“但我想:沒關係,待我多領幾次兵就好,待我跟大夥兒證明,我不是隻會坐在營帳裡的廢物!”

“可漸漸的,你父親開始讓你的兩個兄長輪番做主將,”男人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笑容,“我想著,那讓我隨兩位少將軍上陣,哪怕是做他們的副將也未嘗不可。可你父親不允!說什麼是辱沒了人才,說我管理軍中大小事務已然勞累。”

黎蔓被氣得幾近失聲:“我父親他……”

“是!他是回回都提到我,”關永任抬眼望她,嘴角平直,“可是一個根本沒殺過多少敵人的將軍,在士兵眼裡隻會越發德不配位!他們會問是不是他根本就不會打仗,是不是他是靠著族中關係被強塞到軍營!”

三人成虎,爍口成金。

那些異樣的眼神和遮掩的話語似無法驅逐的陰靈,影影綽綽地再度縈繞在身側,關永任的眉毛幾乎要擰死在一處,淋漓儘致地顯出不滿與痛苦。他見黎蔓唇麵微張,幾乎是在刹那間猜到了她會如何替自己的父親辯解。

“軍中規矩森嚴,怎會有兵士這般大膽,妄議將軍?”關永任自顧自地答了,“可我聽到的遠不止這些!他們說我是個無用的書生,說我是靠家中關係被塞到燕北軍裡想躺著掙個爵位,更有甚者說我中飽私囊,在京城早已買下百畝良田!”

關永任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都像是嘶吼出來的:“但我沒有!我自幼認真習武,因不得家中看重才想投身軍營為自己博個前程!我雖不滿黎舉飛的安排,但那些大小事務我上上下下都有認真打理!”

謠言的毒汁催發了苦痛的種子,不解、憤恨的枝葉開始生長,纏繞、盤折,直至層層疊疊地遮住整個天空。失去太陽,土地原有的鮮花與綠草逐漸枯萎死去。

“我恨黎舉飛,”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頭的繭子厚而粗糲,“我也恨燕北軍……但我那時不曾想過要害誰。我隻是去旁敲側擊地問他:既然你覺得燕北軍營裡總有比我適合上前線的人,那能否舉薦我到彆處去?哪怕從一個小兵做起!”

到彆的軍營,哪怕從小兵做起,我總能成為人們心中名副其實的將軍,總能叫人們聽到我關永任的姓名!

“……但就這麼一個請求,你爹也沒有答應!”

“他說此事不必再提,”講到此處,他已滿心愴然:“你爹照舊將那些軍中雜事拋給我,甚至還給了我不少地圖冊叫我看。書生將軍……哈!我都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在背地裡叫我地圖將軍!”

黎蔓滿心錯愕,被這麼些純粹的怨恨撲了個劈頭蓋臉,伴隨著千言萬語的激烈情緒在她胸腔激蕩。急怒攻心、氣血逆行,她一時有些隱隱的頭暈,隻得坐回位置給自己順氣,寒聲道:“關大人原來一直是這麼想的?!”

關永任平視著年輕的女子,曾被自己認為是半個女兒的她現在應是恨極自己了吧?但那又如何?男人怒極反笑,“不然呢?我還要對你爹感恩戴德?”他自顧自地說,“……我毫無辦法,幸而在那時遇到了……”

說到這兒,他猛地頓住,像是遲疑了片刻,又很快釋然,“左右你都查到陸良白了,”關永任微抬下巴,口吻裡是溢於言表的感激,“那時有貴人找到我,同我說:他能幫我在彆的軍營另謀職位。”

在沙漠裡行走了數十年的旅人總算遇到了甘霖,他那時幾乎要喜極而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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