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金山鎮都?停了電,不但?是金山鎮，就是相鄰的幾個?鎮，如黃水鎮、羅福鎮、多常鎮等都?停了電,這場雪比往年持續時間要長,雪量也大出?了幾倍。電力維修工人正?在?檢查搶修電路,但?不是幾天?內能夠完成的事。
因為停電後,蠟燭和煤油變得緊俏起來,還漲了價,氣得三姑和南枝嘀咕了好幾回。
南枝坐在?堂屋裡繡枕巾，今日沒有點火盆,木柴剩得不多,要留著燒火做飯。
門板上響起很輕的敲門聲,南枝打?開門看見落了一?身雪的上官牧野,她正?要招呼上官牧野進來。“南枝，我回市區一?趟。”完,他就匆匆地走了。
昨日上官牧野和市裡一?個?煤炭公司的朋友聯係過,讓他送幾百斤煤炭和一?隻蜂窩煤爐到金山鎮，但?直到現在?他也沒和朋友聯係上。
大雪不但?壓毀了電線電路，連電話線路也壓斷了。
上官牧野決定立即回市區，南枝家?的柴最多還能支撐到明天?。因為大雪封路，許多班車停運，上官牧野出?高價請了鎮上的小趙送自?己回市區，小趙家?開雜貨鋪,有部進貨的二手小貨車。
小趙先是死活不肯開車去?市區，這大雪天?的最容易出?事，但?還是被上官牧野出?的高價吸引，100塊錢,乖乖，雜貨鋪一?個?月的利潤也沒這麼多。
上官牧野趕到小趙家?的雜貨鋪前，小趙正?在?雪中等他，上官牧野看著那部二手小貨車，這恐怕是四五手了，除了四個?輪子基本完好，車身大部分都?被刮蹭掉了漆，露出?鏽黃的顏色，坐到車裡麵，四處漏風。
車開動?起來，搖搖晃晃，慢得像老烏龜在?爬，顛得上官牧野五臟六腑都?要吐出?來。
駛出?金山鎮後遇到堵車，許多車輛停在?路口等待過橋，上官牧野看著車窗外的凡人橋，這座橋是他的父親捐資興建，耗資近百萬。
此處是金山鎮和黃水鎮的交界處，被一?條湖水隔開，汽車隻能從湖岸繞道?而過，每逢下雨時道?路泥濘不堪，車輪極容易陷入泥中。
當年兩個?鎮的領導會談，要求在?湖上修一?座
橋連接兩個?鎮，但?是兩個?鎮的領導都?認為湖屬於對方，當然修橋的事也屬於對方，兩個?鎮都?不願意修橋，畢竟修一?座橋會耗空一?個?鎮數年的財政收入。
直到後來電視台采訪，上了電視新聞，上官傑捐資百萬修建了這座橋，並定名為凡人橋。不料橋修起後，兩個?鎮的領導又扯起皮，都?認為凡人橋位於自?己所在?鎮的地界，甚至打?起了官司，官司打?了兩年，最後還是被劃到金山鎮。
半個?小時後道?路疏通，小貨車慢悠悠向市區的方向前行，駛上大馬路後道?路寬敞了許多，也不像鄉路坑坑窪窪，高低不平。
下午兩點多鐘時小貨車終於抵達市區，在?上官牧野的指點下停在?一?處歐式風格的彆墅院子外麵。
“小趙，辛苦你了，回去?路上小心。”上官牧野下了車。
“這是你家?嗎？”小趙滿臉的驚疑不定，眼中含著豔羨。
上官牧野隻是笑笑，沒有回應，揮了揮手，伸手去?推院子的門。小趙盯著上官牧野，看著他進入彆墅，許久沒見到上官牧野出?來，小趙才咕嚕幾句開著小貨車又走了。
彆墅裡隻有秋儀君，抱著一?隻長毛獅子狗在?沙發上看電視，看見上官牧野回來喜不自?勝，忙喊著張媽去?盛湯。
上官牧野脫掉外衣，巡視屋中，沒有看見史小慧，前兩日上官傑給他打?過電話，史小慧回了浙江。“媽，就你一?個?人嗎？”
“就我和張媽，你爸成天?都?在?廠裡，我都?見不到他的麵。”
上官牧野放下心，上回和史小慧了那些?話後，他確實不好意思再見史小慧。他坐在?沙發上，伸手拿起茶幾上的話筒，撥下一?串數字，電話那邊一?直沒人接起，他掛斷後又撥過去?。
“你給誰打?電話呀？”秋儀君起了疑，兒子剛回來就急著打?電話，莫非是打?給女人。
就在?這時電話接通了，上官牧野對母親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對著話筒道?：“大年，我讓你送的幾百斤煤炭，你到底裝好了沒？”
“裝好了，就是一?直聯係不上你，我沒敢送。”
“我那邊信號不通，電話打?
不出?來，我現在?是回了家?。大年，明天?早上，我來找你。”
“怎麼？你要親自?押貨啊！好啊！咱們好久沒見了，到時小酌一?番。”
上官牧野掛斷電話後接觸到母親疑惑的眼神，笑道?：“媽，你怎麼這樣看我？我臉上很臟嗎？”他臉上倒真是很臟，宿舍裡不方便沐浴，全身都?臟得厲害。“我去?洗澡。”
“牧野，你明天?就要走嗎？回來也不多陪你媽媽。”
“媽，我又不是一?走了之，以後也不回來了，再這麼近，隨時都?能回來。”
沐浴出?來後，上官牧野仍穿上南枝織的那件羊毛衣，隻要摸著這件毛衣心裡就會暖融融的。秋儀君在?臥室外麵敲門，上官牧野開了門，仍坐回椅子上。
“我給你爸打?了電話，讓他今晚早點回來，全家?吃一?個?團圓飯。牧野，你想吃什?麼，告訴張媽去?做。”
“媽，我喜歡吃什?麼，張媽又不是不知道?，何須用告訴。”
秋儀君笑了，這也是的，張媽在?她家?做了二十多年的保姆，是看著上官牧野長大的，上官牧野喜歡什?麼，張媽比秋儀君還了解得多。
“前兩天?我和你汪姨聊天?，汪姨問你什?麼時候回來，讓你彆在?小鎮上浪費才華，你父親還等你接他的班，不然這麼大的工廠要交給誰？總不能給外人吧。”
“爸現在?才40多歲，二十年內都?不會退休，哪用得著我。”
“可你要先做好接班準備，不然那些?老臣們怎麼服你，給你使使壞，你就什?麼事都?做不了。”秋儀君皺眉，聯華工廠雖是姓上官的，但?是那些?跟著上官傑一?起打?天?下的兄弟們都?是些?尖刺的，他們眼中隻有上官傑，彆的人全部看不順眼，有時連秋儀君都?不給麵子。
有回秋儀君想把娘家?兄弟安排進廠裡，沒想到被上官傑那幫兄弟們給嗆了回來，秋儀君向上官傑訴苦，沒想到上官傑也站自?己那幫兄弟那邊，禁止親戚進廠工作。
秋儀君很希望兒子能接上官傑的位置，兒子好話，隻要兒子管廠子，她娘家?兄弟，一?大堆親戚想進廠不就一?句話的事，一?朝天?子一?朝
臣，最好是把那幫人全給攆走。
“我有能力他們才能服我，沒能力他們自?然不會服我。”
秋儀君想了想，這事目前也不能操之過急，至少十年內丈夫不會退位讓賢，倒可以放在?一?邊。隻是兒子的婚事，需要提醒他幾句，免得到時弄個?狐狸精進門。
“牧野，接班的事我就先不提了，但?另一?件事我可得把醜話在?前頭，你也老大不小了，早該娶妻生子，你媽可以不逼你，但?是你也不能隨便找個?女人給我做兒媳婦。想做我兒媳婦，必須是門當戶對，學曆要配得起你，否則不要怪我拿掃把趕她出?門。”
上官牧野盯了秋儀君一?眼，道?：“媽，如果?當初奶奶像你一?樣看重這些?，你應該不能嫁給爸。”
頓時秋儀君被氣噎，她出?生平民家?庭，家?裡兄弟好幾個?，後來她在?部隊文工團做舞蹈演員時認識了上官傑，這樣一?來二往的兩人產生了感情。
秋儀君被兒子拿住了短處，氣得七竅生煙，但?又無話反駁。
“媽，我喜歡什?麼人我自?己作主，想娶什?麼樣的女人也是我自?己的事。我隻希望媽能像當年奶奶一?樣開明，不要給我施加壓力，而是祝福我。”
秋儀君恨得牙癢癢，雖然婆婆並沒有反對自?己和上官傑，但?眼中總是看不起自?己的。而且婆婆是舊社會的高級知識分子，這比自?己一?個?隻讀了幾年書，要不是靠著美貌才做了文工團舞蹈演員實在?高貴不少。
兒子變了，他以前從不和自?己重話，這一?切變化就是自?從他去?了金山鎮開始。
大約下午五點多，上官傑回來了，兩父子在?房裡話，秋儀君便去?看張媽做飯。
晚餐四菜一?湯，都?是上官牧野鐘意的菜式，秋儀君拚命地往兒子的碗裡夾菜，直到堆成小山。“牧野，你看你現在?瘦成什?麼樣了，媽不反對你弄勞什?子的培訓班，每周你必須回家?一?趟，回來吃個?熱飯，洗個?熱水澡，彆和山裡人一?樣，在?外麵我都?不敢承認你是我兒子。”
“儀君，牧野難得回家?一?趟，你就不要教訓他，讓他安心吃飯。”
上官傑伸手在?秋儀君的膝蓋拍了兩下。
鎮政府食堂的飯菜不但?難吃，而且毫無營養，上官牧野連吃了兩碗飯，看得秋儀君不禁又心疼起來。
吃完飯後，上官牧野在?家?裡提了一?些?禮物?趕去?爺爺家?，他的爺爺和奶奶住在?軍區大院裡麵，上官傑好幾次要接他們出?來住，但?是兩老沒同意。在?大院裡麵都?是熟人，話也談得來，住在?彆墅裡連個?談心串門的人都?沒有。
他的爺爺上官騰飛是少將師長，解放後出?任本市的第一?任公安局長。奶奶孟子薑出?身書香世家?，17歲時去?國外留學，回國後做了一?名大夫，抗戰爆發後，孟子薑毅然投軍成了一?名軍醫。一?次上官騰飛在?與敵人交戰時胸口被子彈擊中，是孟子薑用自?己精湛的醫術將他從死亡線上救了回來。
上官牧野剛停下車，上官騰飛便在?窗子裡瞧到他，喚著孟子薑來開門。
“爺爺，奶奶。”
兩老瞧到孫子喜得合不攏嘴，上下打?量，孟子薑笑道?：“我大孫子又長俊了。”
“這是爸讓我拿來給你們補身體的。”著，上官牧野將車裡的大包小袋往屋中拿去?。
進入屋裡，孟子薑拿來手爐給上官牧野暖手。“吃了飯沒有？奶奶給你煮年糕去?。”
“吃了來的。”上官牧野挨著奶奶坐下。
上官騰飛戴著眼鏡坐在?燈下看報紙，孟子薑推了他一?把，道?：“和牧野話，哪裡就沒機會讓你看報紙了，成天?看報紙也嫌煩。”
“牧野，我聽你爸，你這段時間在?金山鎮搞培訓班。”
“是，目前隻有我一?名教師，打?算再招一?名。”
“能招得到嗎？”
“有些?困難，條件不好，沒人願意去?。”上官牧野實話實，前幾天?來了兩名大學生，但?一?瞧到那環境什?麼也不肯乾。
“還是我大孫子覺悟高，年輕人就是應該多吃苦，增長閱曆，樹不經曆風霜不能成材。”孟子薑摸著上官牧野的手。
“其實是奶奶的覺悟高。”上官牧野笑道?。
“牧野，你媽前幾天?給我打?電話，起你和小慧的事。我也勸過她
了，感情的事不能強求，要隨緣，找門當戶對的不如找個?情投意合的。”
“奶奶，媽如果?有你這種胸懷和見解，她就不是我媽了。”
“也不能這樣你媽，這是個?眼界問題，奶奶當年接觸的是西式教學，思想自?然和國內大封閉環境不同。牧野，奶奶希望你能找一?個?真正?對你好的女人。”
上官牧野高興壞了，如果?能得到奶奶的支持，事情就會好辦很多。
這日下午，南枝正?在?堂屋繡枕巾上的牡丹，便被門外汽車轟隆的聲音驚擾，沒過一?會門被敲響，打?開門一?看卻是上官牧野，臉上黑一?塊白一?塊。
“你怎麼了？”南枝忍俊不禁。
“我從市區運回幾百斤煤炭，你把廚房的柴收拾一?下，好把煤炭放在?那裡。”上官牧野伸手擦著臉，不料這一?擦臉全黑了。
南枝這才看見外麵停著的一?部東風大卡車，慌忙道?：“我去?收拾。”
上官牧野走回卡車前，敲著卡車的車窗，道?：“大年，下來，幫忙搬煤炭。”
大年沒有下車，他早在?車裡看到了南枝，從車窗裡探出?頭向上官牧野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這麼積極肯定是有什?麼原因，不錯，這女人長得真漂亮，賽過明星。真沒想到這窮山惡水裡麵還藏著這等姿色的女人，你小子好福氣。”
“羅嗦什?麼，下來搬煤炭。”
卡車後麵裝的煤炭全部用木箱裝好，一?箱重50斤，共有10箱，按三口之家?算，這10箱蜂窩煤至少可以用上兩個?月。
上官牧野先搬了一?箱煤炭進去?，這時南枝已經將廚房後麵的木柴拾掇出?來，正?好放這些?蜂窩煤。
大年也搬著一?箱煤炭進來，他又打?量了南枝一?眼，眼中有些?壞笑。“嫂子，牧野對你可真好，前天?就打?電話囑咐我給你送煤炭，昨天?他沒聯係上我，急得回了市裡，今天?就給你把煤炭押回來了。”
南枝臉紅了，原來上官牧野回市裡是為了給自?己送煤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