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年過?完了,南枝熬了幾夜終於將馬六婆的?活趕出?來,上午馬六婆便過?來看了,對於南枝的?繡功,馬六婆自是讚不絕口,非常爽快地付了工錢。
初九這天上官牧野回到金山鎮,他給培訓班的?每名學生帶來一樣禮物,是一本新華字典,有了這本字典,遇到不認識的?字就?可以查字典,還能了解它的?意思。
南枝如獲至寶,吃飯的?時候還在?翻字典。
這時,三姑也去了縣城兒子家照顧懷孕的?兒媳婦,她把屋子鑰匙交給南枝,讓南枝有空過?去收拾,免得房子被雨水黴了。
南枝悵然若失,與她親近的?人一個個地離她而去。
中午吃完飯後,南枝背著鋤頭去菜地,將地翻了一遍,打算明日種上辣椒和茄子。另外三姑去縣城前,也將自家的?五塊菜地送給南枝,這正好種番茄和黃瓜,而且三姑家的?菜地旁邊有幾棵老槐樹,可以挨著老槐樹種點扁豆。
翻了兩塊地後,南枝汗流浹背,坐在?草地喝水。
“南枝。”上官牧野從荒坡下來。
這幾天上官牧野在?找適合建旅館的?地址,這地方不能離金山太遠,考慮在?街道一塊,臨江那地方也不錯,遊客可以觀賞長江,但?是每年七八月江水泛濫,這塊地方又容易被淹沒。
南枝打量著他,他麵上略有些疲憊,這難為?了他,白天備課,晚上上課,還要幫自己找興建旅館的?地方。
他的?皮膚變黑了一些,臉頰削瘦,眼眶又大?又深。
南枝有了主意,待會回去就?把排骨湯煮上,晚上下課後上官牧野送自己回來,就?熱給他吃。如果說特意為?他煮湯,他一定不會同?意。
“聽說三姑搬到縣城了?”
“是。三姑兒媳婦懷孕了,強子讓她去照顧,再說她一個老人家在?鄉鎮,強子不放心。”
“南枝,找了這幾天,也沒找到合適的?地方建旅館,我?有個想法,就?是把你家和三姑家的?舊屋推倒,在?上麵建旅館,一來麵積足夠,二來位置方便,進山不超過?10分鐘,去街上不超過?5分鐘。”
這倒是個好主意,可是把舊屋推倒,南枝舍
不得,人都是有感情的?,會念舊。
“你覺得怎樣?”
“挺好,就?是三姑未必會同?意。”
“我?去縣城找三姑,你把她兒子在?縣城的?地址告訴我?。”
今天的?時間不夠,明天是殷呈的?課,正好可以去縣城,上官牧野一副誌在?必得。
翌日清晨,上官牧野驅車趕往縣城,可想而知,三姑不太願意,但?是三姑兒子嚴富強滿口讚成,這房子幾十年也成了危房,再說他在?縣城安家,也不可能回鎮上,上官牧野付給他的?房租也挺劃算。
在?嚴富強的?勸說下,然後上官牧野又保證在?旅館為?三姑保留一個房間,三姑這才勉強同?意下來。
因?為?舊屋要推倒重建,南枝在?臨江街道找了一間廢棄的?屋子,打算在?那裡先安頓下來。
南枝在?屋裡收拾,她在?這裡住了五年,對這裡的?一片瓦頭都充滿了感情,忽然要將它推倒內心著實舍不得。衣櫃裡有許多的?舊衣服,翻到最底下,居然有倪燕生的?一件軍大?衣。
金山鎮的?風俗是人死後,他所有的?衣物都必須焚燒,當時也不知怎的?遺漏了這件軍大?衣。
南枝將軍大?衣拿出?來,上麵有些黴點,南枝抖了抖,忽然從軍大?衣裡麵掉出?一個鼓鼓的?東西。
那是個牛皮信封,南枝拾起來,打開一看,不由大?吃一驚,裡麵裝滿了十元一張麵額的?紙幣,估計著至少能有個幾千塊錢。
南枝思忖,這筆錢應該是燕生活著時積攢的?,他將錢藏在?軍大?衣裡麵,沒想到會突遭事故橫死,這筆錢也就?一直壓在?軍大?衣裡麵。
將錢全?部倒出?來,裡麵竟然還有一張紙。
紙上寫?著幾行字,令南枝詫異的?是,這是寫?給自己的?信。
南枝:我?並沒有忘記一個丈夫應儘的?責任,這信封裡的?錢是我?為?你攢的?,每個月50塊錢。
薄薄的?紙片從南枝手?中落下,原來倪燕生並非對自己完全?無情。
她數了數錢,總共是3050元,從他們結婚那個月算起到倪燕生去世,是61個月,每個月50元,恰好是3050元。
“你既然心中有我?,又為?什麼不早說呢。
”南枝歎氣?。
一切都晚了。
南枝收拾好東西搬到臨江街道的?廢屋中,下午上官牧野便請來施工隊,在?轟隆隆聲中,兩棟舊屋應聲而倒,灰塵飛起,彌漫天空。
過?完年,杏花在?看守所也有月餘,南枝和朱渾又準備好新衣服,托殷呈送去看守所。
殷呈明天沒課,打算晚上課程結束後就?回市區,臨行前他拿出?一隻錄音筆,分彆給南枝和朱渾錄了一段話。
“杏花,保重身體,姐理解你。”南枝隻說了這一句。
輪到朱渾錄音,他卻猶豫半天,麵上的?五官皺得很緊,似乎在?艱難地做決定。“想說什麼就?說吧。”南枝用胳膊蹭了他一下。
“杏花,不管多少年,我?等你出?來。”
朱渾也隻說了一句,殷呈收好錄音筆,兩人送他離開。車開遠了,南枝這才看向朱渾,道:“你這又是何必呢?杏花一時半會也不能出?來,也彆耽誤你十幾年。”
“她嫁了我?,我?不等她誰等她呢,這樣她也有個盼頭,不然杏花40歲了,出?來了讓她去哪裡,不是要她的?命嗎。”
南枝感動了,道:“真沒想到你是這樣重情重義的?一個人。”
朱渾隻是麵上輕微一笑,不作?答。
“杏花遇到你,真是她的?福氣?。”南枝不禁感歎,在?杏花沒出?事前,看不出?朱渾對杏花有這麼深的?感情,但?杏花一出?事,他的?情義就?表露無疑,像這種事,彆人躲都來不及,隻有他反而迎難而上。
南枝回到暫時棲身的?屋子,這是一棟三居室的?平房,由於屋子長期沒有住人,電線全?被剪斷,夜裡隻能用煤油燈照明。
坐在?窗前,一輪明月掛在?夜空,顯得格外淒清。
南枝翻開書,溫習今天所上的?功課,年後的?課比年前的?內容又加深了許多,但?上官牧野和殷呈都是出?色的?好老師,他們講得很細致,還分享自己的?學習心得。
做完作?業後,南枝開始看,這還是上官牧野拿來的?那本,有不認識的?字就?查字典,看一章下來也不費功夫。
南枝發現自己的?人生在?悄悄改變,而且金山鎮的?命運也在?改變。
這似乎是因?為?上官牧野的?出?現。
上官牧野向鎮政府提議,要修築沿江堤壩,防止七八月間洪水泛濫,淹沒房屋、田地、漁塘,減少經?濟損失。這個提議得到鎮政府的?全?票通過?,日前鎮政府已?經?向各界請求募捐修築堤壩的?經?費。
當然遠不止自己改變了,金山鎮的?男人也因?為?上官牧野的?出?現,也開始注重自己的?著裝,前日南枝發現開雜貨店的?小趙也穿上西服,腳上蹬了皮鞋。
這日已?是五月中,晚上殷呈來找南枝,告訴她明天法院將要審理杏花的?案件。案件是非公?開審理,除了律師,便隻允許被害人家屬前去旁聽,彆的?人一律不允許進入。
“殷老師,我?覺得杏花隻是防衛過?當。”
“南枝,想不到你也懂防衛過?當。”殷呈笑起來。
“你在?課堂上講過?嘛。”
“杏花砍死劉心華可以算是防衛過?當,但?她對柯琴可是主觀的?故意殺人,並且在?殺人後杏花刻意洗掉自己的?腳印和指紋,並偽裝成精神病,這種行為?對她的?判決很不利。”
“柯琴不是沒死嗎?這隻是算是殺人未遂吧。”
“對,但?是還要考慮我?們現在?的?國情,嚴打還沒結束,第三階段嚴打剛從4月份開始,現在?判刑一律從嚴使用法律規定的?最高限。杏花有身孕,所以無期徒刑就?是對她最好的?判決了。”
**中央發出?《關於嚴厲打擊刑事犯罪的?決定》,提出?從1983年起,在?3年內組織3個戰役。第一階段從1983年8月至1984年7月,第二階段從1984年8月至1985年12月,第三階段從1986年4月開始。
1983年的?時候,金山鎮就?至少槍斃了10個人,這10個人都是街上的?混混,平日調戲婦女,打砸搶劫。那時候流行一句口號:可抓可不抓的?,堅決抓;可判可不判的?,堅決判;可殺可不殺的?,堅決殺。
南枝緊鎖眉頭,道:“殷老師,可是杏花上兩周就?生了孩子,她已?經?不是孕婦了。”
兩周前,杏花在?看守所生下一名男嬰,但?這名男嬰先天性心臟瓣膜缺損,幾天後就?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