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的燈亮著,枕畔放著那本台詞冊子,翻到13頁。
“我怎麼做了這樣一個夢。”南枝無語,這真?是日所有思,夜有所夢,自己思念上官牧野,便把這劇本的故事安到自己的身上了。
臉上出了冷汗,南枝擦了一把,拉熄燈,再次睡下來。
這次無夢到天明。
8點鐘劇組所有人員去了金山的山腳,這裡的墳遷走後,鎮政府在上麵種植了草坪和梅花,這時候臘梅正值開放,清香撲鼻。
南枝的戲
在今天第二場,所以化妝師現在才給她化妝,其實南枝的妝容很好畫,描描眉,塗塗口紅便行,甚至她都不需要假發,兩條辮子油光發亮。
今日的戲份集中在男女主角在梅林被雙方父母抓了回去,女主角被父親打斷腿,男主角被迫遠走天涯。
男女主在梅林修了一幢茅草屋,過了三個月的幸福生活,這時有人無意中發現他?們的蹤影,並告訴給他?們父母。
“爹,你?放過我們吧,我們已經天為媒,地為證,結成夫妻了。”
“不行,我和嚴阿慶他?爹有不共戴天之仇,你?要是想嫁給他?,我就不認你這個女兒。”
“爹,我是你的親生兒子,你?難道就忍心看我痛苦嗎?”
“長痛不如短痛,阿慶,你?現在馬上和我回去,爹給你?尋一門好親事,絕對比柳金花好百倍。”
兩個年輕人手拉住手,不願意分開,可是還是被雙方帶來的人強行分離。
“阿慶,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這一生我隻有你?一個丈夫,如果我再嫁,便讓我口舌生瘡,活活餓死。”
“金花,除非天塌下?來壓死我,地陷下去摔死我,我一生一世也?隻有你?一個妻子。”
男女主角被分開那場戲拍得很美,兩人握在一起的手慢慢被扯開,漸漸鏡頭移到兩人的麵上,對準他?們的眼神,然後鏡頭又慢慢回到他們的手上,這時雙手被分開,兩人的手指還在空中抓了兩下,想要抓住對方的手。
梅林的場景拍完,劇組移到臨江的房子,這次是女主角家。
女主角父親強逼女兒嫁給同村的王二狗,女主角不從,然後女主角父親掄起鐵鍬打斷女主角的小腿。
然後換了隔壁的一間屋,這是男主角家。
男主角母親一把鼻涕一把淚勸說男主角,但男主角鐵了心,男主角母親便拿出繩索要上吊,在母親的以死相脅下?,男主角違心地答應了母親不再和女主角來往。
深夜裡,男主角背著行李獨自離開了村子。
“好,大家都很努力。”
鐵黃河大讚南枝,南枝雖沒學習過表演,也?沒表演經驗,但對人物的神色和心態把握得很準,一般不超過兩次就能通過,照這樣的速度,
一個月足以拍完這部劇。
晚上,南枝又在燈下寫日記,自從上官牧野離開後,南枝發覺自己很害怕寂寞,同時也感?覺到寂寞。
她想起殷呈寫給的上官牧野家的電話號碼,也?許可以給上官牧野打個電話。
南枝敲開鐵黃河的房門,旅館的房間不多,鐵黃河和副導演住一間房。“鐵導演,明天我能不能去晚點,我有點事要辦。”
“什麼事?”鐵黃河沒有抬頭,仍在研究劇本。
“就是很重要的事。”
鐵黃河這次終於抬起頭,盯著南枝看了一眼,道:“好,我先將你?的戲押後兩個小時,但你?不能超過10點,你?是女主角,戲份很吃重,大家都要圍繞你?來拍。”
鎮上郵電支局8點就開門,這時間足夠了。“謝謝鐵導演,我10點前一定趕到。”
回到臥室,南枝興奮壞了,找出記載上官牧野電話號碼的本子,將那電話號碼看了一遍又一遍。
沒想到半夜裡變了天,下?起雨,早上時雨還很大,這種天氣也?拍不成戲了。
南枝正要出門,卻被鐵黃河叫住,原來劇本裡有下?雨的場景,這段時間一直沒下?雨,這場雨真是來得及時,必須要先把這場戲提前?拍出來。
南枝很無奈,明明鐵黃河答應給她兩個小時的時間,現在就不算數了。
劇組冒雨趕到金山附近的一塊田梗上,女主角被父親打斷腿後,父親恨她不聽話,也?不給她治腿,一個下雨天,女主角拖著斷腿逃了出來,她到了田埂上再也?走不動,隻好在泥濘的地麵爬行。
南枝的身上沾滿了黃泥,便連臉上也?是泥水,前?麵有個水坑,情節需要從水坑爬過去,但是爬的時候,頭不小心埋在水坑裡。
這水坑很臟,鄉下常有牛糞豬糞,甚至還能看到人的糞便,水坑裡滿是黃泥漿子,南枝這才知道演員這碗飯真的不好吃,那並不比種田輕鬆。
當南枝的頭紮入水坑再抬起來時,那股惡臭之氣真?是熏得她要吐,雖然閉緊了嘴唇,但臟水還是灌到鼻腔裡,鼻子裡又酸又癢。
但是這個場景卻沒有通過,鐵黃河說南枝臉上的神色不對,她不應該表現出憤怒,而是應該表現出對男主角的刻骨銘心
思念。
南枝不禁腹誹,讓你鑽水坑,看你?是氣憤還是思念。
雖然這麼想,但南枝不敢說出來,隻好又重拍一次,可惜還是沒通過。
“說了,你?要表現出對男主角的思念,奮不顧身的那種為愛飛蛾撲火的相愛,你?氣憤個啥。”鐵黃河大叫,身體都跳了起來,那神色恨不得要把南枝的頭按在水坑裡才好。“重來,重來。”
可憐的南枝隻得再次來一趟,又沒通過,副導演已經在勸鐵黃河改日再拍,鐵黃河火大,反而又把南枝罵了個狗血淋頭。
“你?怎麼這麼蠢,都和你?說了表現出一種絕決誓死相隨,你?板著一張臭臉,像誰欠了你?二五八萬的樣子乾嘛。”
眾人大概早見過鐵黃河不留情麵的訓人,但南枝還是第一次,她流下?了淚,但冰冷的雨水旋即也滑了下?來,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淚水。
“就一個場景,你?要拍多少次才能通過,蠢材。”
南枝拍了一上午,鐵黃河越罵,她越委屈,怎麼也?不可能讓自己的心態變成誓死相隨的絕決,就是氣憤嘛。
“算了,再拍下?去人會?生病的。”
“不行,今天必須要通過這場戲,不然大家都不能收工。”鐵黃河斷然拒絕。
“你?看她完全不在狀態,你?再逼她也?拍不出來。”
“不逼不行,蠢驢就得逼。”
鐵黃河走到南枝麵前,此時南枝猶趴在泥地上,她穿著很少的衣衫,衣衫早被雨水濕透,凍得全身瑟瑟發抖。“你?想著,你?是去見上官牧野,你?想見他?,你?對他刻骨銘心的思念,隻有死才能阻隔你?對他的相思。”
南枝驚呆了,看著鐵黃河目瞪口呆,她的心思就被鐵黃河毫無顧忌地說出來。
“愣什麼?你?想著就是去見上官牧野,你?已經好久沒見過他?了,你?決定就算是死也?要見到他,這樣你才能死得瞑目,否則你?上窮碧落下黃泉都要找到他,死也不閉眼。蠢材,你?聽懂了沒?”
鐵黃河對南枝大喊大叫,雙手揮舞,眾人也不敢去勸,鐵黃河拍起電影來可是不講情麵,誰都敢罵,以前就有好幾個女演員被他罵走了。
“決定是死也?要見到他,
上窮碧落下黃泉也?要找到他。”南枝念著,雨水打落下來,又模糊了她的淚水。
“蠢材,你?彆給我磨磨蹭蹭了,你?要讓大家陪著你?冒雨嗎?”鐵黃河恨不得要踹南枝。
“導演,我重來一次。”南枝爬了起來,退回到十多米外的田埂上。
腳上的鞋子不知何時已經脫落,南枝咬著牙,在肮臟的泥地爬行,然後又到了那個臭水坑。就在這裡她遲疑了,她拚命地想上官牧野,想那張英俊的臉,想那雙掉落流星的眼眸,想他數次的相救,眼淚不禁溢了出來。
好想見他?啊!那確實是做夢都想見。
南枝的頭埋入了水坑裡,半晌抬起來,眼眸中閃過一絲絕決意味的光芒,今生今世,不管千山萬水,甚至是時間阻隔,隻要活著就想見到他。
她咬著嘴唇,鋒利的牙齒咬破了嘴唇上的肉,鮮血滴到了水坑中,像漣漪一樣散開。
“好,好。”
這場雨中場景終於謝幕了,但南枝的精氣神也?用儘,她的頭真的摔到了水坑中。
鐵黃河一呆,立即意識到不妥,趕緊衝上前?去,從水坑中扶起南枝的頭。“南枝,南枝。”他?叫了兩聲,但南枝已經昏過去。
窗外瀝瀝下?著小雨,打著窗玻璃,一條條水漬宛若人流下?的淚痕。
南枝醒了過來,三姑坐在床沿納鞋墊,看到南枝睜開眼,臉上便堆出了笑容。“枝,你?可把三姑嚇壞了,要是你有個好歹,我非得找那個姓鐵的拚命。”
外麵天色已黑,南枝撐著想坐起,但又被三姑按了下?去。
“躺著躺著,等我把湯煨好了你?再起來。你?受了涼,就是要捂在被窩裡,看,我把爐子也?提了進?來。”
床前?不遠果然放著蜂窩煤爐,爐子上燒著一壺水,從壺嘴裡冒出了縷縷白煙。
“我睡了很久麼?”太陽穴兩側隱隱作痛,像有根在裡麵紮著,南枝使勁揉著。
“有好幾個小時了。都怪那個姓鐵的,敢情不是讓他?鑽水坑,把彆人不當人看,我非得去罵他?不可。”
“算了,他?是導演,大家都在淋雨。”
“看他?戴個眼鏡,斯斯文文的,原來心地這麼壞,看老婆子怎麼收拾他。”說著,三
姑去廚房熱湯。
十分鐘後,三姑端著一大碗蓮藕排骨湯進?來,上在撒了小蔥,聞起來香香的。有幾種煲湯的方式,有用冬瓜、蘿卜、海帶,還有玉米和山藥的,但南枝就喜歡吃蓮藕,蓮藕收油,即使是用最肥的豬大腿來煲湯,也?不會?使湯汁油膩。
南枝披上棉襖,靠床頭架上,三姑還特意在她背後墊上枕頭。
“三姑,你?煨的湯火候真?好。”
“那當然了,三姑煨了幾十年的湯,那火候是恰到好處。”三姑得意了。
喝完湯後,南枝的精神略微好些,便想下床走動,但剛下?來就覺頭暈目眩,隻得又靠在床頭架上。
“三姑,你?幫我把台詞冊子拿來。”
“休息,姓鐵的說了,讓你休息三天,他?先拍彆人的戲。”
三姑收拾完鍋碗後,又煮了老薑湯,這種陰雨天氣,即使沒感冒也?最好喝些薑湯防治一下?。
南枝喝了兩大碗,方覺身體暖和起來。
睡了一夜後,南枝的精神又好了許多,但是鼻塞聲重,顯然是受了風寒。鄉下的老辦法就是喝薑湯,隻吃清粥,不食油星,這樣的辦法也?有一定效果。
早上劇組人員集中在旅館吃早餐,三姑給鐵黃河端來一碗小米粥,鐵黃河剛嘗一口發覺鹹得澀口,便喊三姑再盛一碗來,沒想到這次卻辣得他?流眼淚。
“三姑,今天的粥怎麼回事?不是鹹就是辣。”
“胡說,你?看彆人都沒覺得鹹辣,怎麼就你覺得呢?你?舌頭不對勁吧?是不是罵人太多了,趕緊喝喝白開水吧,把你?舌頭的鹹辣給涮了。”
鐵黃河立即意會過來,三姑是因為昨天的事對自己懷恨在心,成心整治自己。
“三姑,抱歉,昨天我是太衝動了。”鐵黃河隻得道歉。
“和我說什麼抱歉,又不我被你害病了。”三姑翻著白眼。
“我吃了早餐,去給南枝道歉行不,你?能給我一碗不鹹不辣的粥嗎?”鐵黃河沒轍,鄉下的老婦女沒法說道理,而且昨天自己也?確實過份。
“行,反正看你?表現,否則以後……你明白的……”
三姑去廚房又端出一碗粥,鐵黃河害怕三姑又在粥裡下?了什麼東西,先嘗了一小口,
發現沒什麼問題,這才放心大膽吃起來。
吃完早餐後,鐵黃河敲開南枝臥室的門,此時南枝還躺在床上。
“南枝,昨天,真?對不起,我太過份了。”
“沒事,我沒怪過你?,你?是一個對人對事都很認真的人。”
“謝謝你?這麼通情達理。”鐵黃河激動壞了,他?握住南枝的手使勁搖晃。
那雙手同樣很大,也?很溫暖,將自己的手完全包裹,但與上官牧野握住自己時完全不同,此時她內心沒有起伏,也?感?受不到心臟的狂跳。但如果是被上官牧野握住,自己會?臉紅,發熱,心臟激烈地跳動,像擂鼓似的。
南枝縮回了手,道:“鐵導演,昨天你?說的那些話?,你?是知道我和上官老師的一些事嗎?”
“哪些話??”鐵黃河猛地記起,昨天情急之下?,他?斥責南枝,要南枝想上官牧野,要表現出她這是千山萬水尋找上官牧野的絕決。“我隻知道,你?喜歡他。”
南枝笑了,這個導演的眼神真?好。
“當然,他?也?喜歡你。”鐵黃河又加了一句。
南枝的心臟陡地一窒,鐵黃河說上官牧野喜歡自己,這難道又是他揣測的。南枝想問,但不好意思問出口。
“我曾經找過上官牧野,想把你?們兩個的事改編成劇本,但是他拒絕了,他?隻希望他?對你的感?情,隻有你?知道就可以。”
“他?真?這麼說過嗎?”南枝急了。
“是,他?親口講的。後來,他?帶我去屍骨墩,講了瘸婆和嚴叔的故事。”
“謝謝,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鐵黃河一愣,但很快反映過來,原來這對男女還沒有表白,他?們彼此相愛,卻不知道對方也深深愛著自己。“那我可以贖罪了嗎?”
“當然了。”南枝興奮壞了,沒有什麼能比知道這件事來得重要,雖然上官牧野對自己很好,但是畢竟不知道他?內心是怎麼想的,有時南枝也?害怕自己自作多情,但從鐵黃河嘴裡知道這事,南枝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廂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