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本是一場尋常的家族宴會,先王薑陽與其夫人和五個孩子在一間溫馨寬敞的居室團團圍坐。先王的護衛因故調走,聞人佐率親衛接手職責。
室內燭光滅了,原來是蠟燭燃儘。先王薑陽讓聞人佐去取火,他便領命前往。儲藏蠟燭的地方很遠,他離開的間隔有些長,再回來時,打開那扇透出血腥之氣的門,發現一眾屍首鋪陳在洗刷乾淨的毛地毯上,薑陽及其家屬幾乎全部遇難。
經調查,那日的慘劇是北方的刺客聯盟曲蠱所為,那些襲擊薑家的死士身上都印有黑色的蛇紋,那是曲蠱一隻名叫“閔”的派係成員所帶有的標誌。
原本,攝文大元帥會因此被處死。慘劇發生的那天,先王的護衛全部身體抱恙,所以聞人佐以自己的親衛取而代之,元老們認為這是他在暗中使計,通過這種方式將閔派的刺客混入其中,最終得以刺殺先王及其家室。
懷疑的呼聲越來越高,終是將那權力曾不可一世的大元帥推上了處刑台。
那時,若不是幾近慘死的薑昆維出麵保住了他,聞人佐已經是一具受人唾棄的遺骸了。
直到現在,攝文人依然無法忘卻五年前的慘劇,依然無法饒恕他。認定他是元凶的元老們就不用說了,大臣們也因為元老的看法而對聞人佐多有排擠,將軍們借著這股浪潮瓜分了大元帥的兵權,而人民更是對他多有厭棄。全城上下,聞人佐找不到一個支持自己的人。
當下,聞人佐對自己的現狀毫無怨言。的確,將先王護衛調走的人是他,去取蠟燭而給刺客留下可乘之機的人也是他,這無疑是他的罪孽,他接受隨之而來的一切懲戒,哪怕是以命謝罪也無妨。
隻是,在此身身隕之前,他還有一件事必須要做——
三年前,他出兵剿滅了刺客聯盟曲蠱,但是未能抓獲襲擊攝文王庭的那一隻派係。那些閔派的刺客身有蛇紋,擅長聚眾作戰,而這樣配合的方式在曲蠱並不常見,也正是因為如此,在最後那一次圍剿戰中,聞人佐隻抓到了四五個甘願打掩護的死士,剩下的閔派成員全部脫逃。
他沒能抓到罪魁禍首,回到攝文,最後一隻能夠調用的兵權也被剝奪了,隻剩下一些沒上過戰場的親兵可用。
失敗之後,他心有不甘,這些年一直在暗中打探閔派的蹤跡。而最近,他從線人那裡得知了一些消息,這幫陰魂不散的刺客回到了故土,經過了曲蠱舊地,但是沒有停留。
這是他們在三年前的剿滅戰後第一次露麵,聞人佐直覺他們又要有什麼動作了。
毫無疑問,結仇頗深的攝文一定在那些刺客的複仇名單上。進一步推測的話,說不定這次宴會上的投毒事件就有閔派刺客的手腳。
聞人佐不禁往最差的情況想。如果投毒真有閔派的參與,那就說明刺客已經離攝文王庭非常近了,或許就潛伏在他們身邊……
沙沙。
就在這時,牢房的角落發出了一種極其微小的聲音。
聞人佐的耳朵很靈敏,早他的意識沒有從回憶中跳脫出來之前,大腦就捕獲了這個聲音。
沙沙。
那聲音再次響起來,離他很近。聞人佐警醒起來,猛然轉身,看向那發出怪異聲響的方向。
在那陰暗的角落裡,有一雙乾淨的靴子,靴子上麵是筆直的褲管,再往上就儘數隱藏陰影裡了。
怎麼回事,牢房裡有人?鐵門都關上了,他進來之前也沒看見這裡有人,這人是哪來的?
聞人佐的背後出了冷汗,起身往後退了兩步,強行鎮定下來,問道:“什麼人?”
“唔。”角落裡的人發出奇怪的聲響,那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怎麼就被你發現了。”
聞人佐想要看清對方的麵容,可對方執意待在那片陰影之中,不肯露出自己的臉。
“出來。”聞人佐命令。
對方沒有行動,隻是說道:“你就當沒看見我唄。”
聞人佐眉間皺成了溝壑,依舊問他,“你到底是什麼人?”
男人所在的地方又傳來沙沙聲,聞人佐終於弄明白了,那是他撓頭的聲音。
對方如是說道:“我誰都不是。”
“你在這裡做什麼?”聞人佐警惕地問道。
“就是來看看發生了什麼。”那人如是說道。
“什麼意思?”聞人佐不解。
但是,對方沒有回答他的疑問,他往回收了收腳,整個身體都隱藏在了陰影之中,“你沒事就好,我總是害怕薑昆維哪一天失手殺了你,那就太遺憾了。”
聞人佐皺眉,“什麼?”
他沒有得到回答。
聞人佐盯著那個角落,他的視野逐漸恢複清明,然而,就在這個過程中,一種詭異的震驚攀上了他的心尖。
那個角落,剛才男人所在的那個地方,居然什麼都沒有。
聞人佐摸過去,碰到了一堵牆,伸手,抓住了一捧空氣。那裡已經沒有人了,他在黑暗的角落向四周探索,也沒有發現通道之類的。
“怎麼回事……”聞人佐愣在原地,困惑不解,開始懷疑剛才是不是自己產生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