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則反應極快,立刻拉著顧琳琅躺下,一手按在顧琳琅的背上,一手按在她的後腦勺,動作溫柔而又不容置喙的壓著她,讓她正好的躺在自己的身上。
他們兩人交疊的躺下後,飛刀“嗖嗖”兩聲擦過,正好落在木船的木板上,那力道使木船又跟著搖晃了一下,底下喘急的溪流在周側奔流著,推著那木船從上往下而去,那片茂林與剛剛從茂林出來的黑衣刺客也漸漸的從他們的眼前離開。
杜則悄悄鬆了一口氣,隨即便又反應過來:自己與顧琳琅這樣的姿態,就和他昨夜夢裡的一模一樣。
哪怕他的脊背還抵著冰涼堅硬的船板可胸前卻抵著兩團不大不小的柔軟,顧琳琅的發髻散開來,柔順烏黑的發絲滑落下來,一縷縷的鑽進杜則的脖頸處,磨得人心癢癢。
他悄悄的垂下眼,甚至還能極清楚的看見顧琳琅纖長濃密的眼睫,一根又一根,似乎能數的出來。縱然他閉上眼睛不去看,那溫熱的鼻息也仍舊溫柔的在頰邊擦過,那絲發間的幽香也如絲縷一般的纏人。
他便如同盲人抱著火,哪怕不去看不去問也知道自己抱著的是什麼——那是足以將他整個人焚燒殆儘的火,可是它又是那樣的亮,足以照明前路。
有那麼一刻,父母的血仇,所謂的天命,甚至刹那之間的生死危急都如同白日下的暗影一般被風吹淡開來。他隻是小心翼翼的用手虛虛的環抱著顧琳琅,以少年人特有的天真和愚蠢,隱約生出一個極其可笑的想法來:如果可以,這樣的美夢能夠再久一些,那便好了——哪怕,此時溪石撞破木船,他們也依舊會抱在一起,如同世間所有殉情而死的有情人一般
黑衣刺客沒能及時下手殺了杜則,自是十分懊惱:他的主子之所以隻派了他一人來,自是極看重他的能力,更何況,值此關鍵時候,這種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更何況,在他們這些人想來,杜則和秦婉不過是兩個半大孩子,在無人送糧的情況下能活下來便已是天大的幸運,根本不可能抵得過他的手段。
偏偏,卻叫杜則還有秦婉給逃了。倘若真叫他們逃出生天,惹出旁的事端來,恐怕便是對他的主子都會有些不好
黑衣刺客念及此處不由得握緊了雙拳,氣得在邊上的喬木上重重的錘了一下,滿樹落葉紛紛而下,如同落雨一般。好在,他很快便又冷靜了下來,從適才幾個對麵裡尋到了些疑點:杜則自六歲起便被關在青嶽山的人,能活著便已是天大的幸運,究竟又是從何處學了那等高明的劍法?還有廚房裡的麵粉等等,是從哪裡來的?
難道是
“難道是”有青衣女官從信鴿的腿上接下密報,一字一句的讀給坐在臨窗榻邊的主子後,方才若有所得的抬眼往東邊看,猶豫著道,“難道是‘那位’為著前事心懷怨憤,違背承諾,暗中扶持杜則?”
鳳儀宮的東邊,便是慈恩宮。女官口中所指的“那位”自然也就是周帝的生母——薛太後。
“不可能。”隨著一聲斷然的否決,帶著寶石護甲的細指將那份密報扣在了木案上,護甲上的紅寶石映著燈光,珠光灼灼,如同那人身上穿著的朱紅鳳袍一般莊嚴華麗。
哪怕是這樣的時候,溫皇後的聲音聽上去也依舊清冽悅耳,猶如玉碎之聲。
青衣女官素是敬畏皇後,聞聲不由垂首,屏息斂容,靜靜等候著坐在軟榻上皇後的吩咐。
隻見溫皇後一頭鴉羽似的烏發隻用一隻祥雲頭的白玉簪子鬆鬆的挽起,縱然已年近三十,可依舊是眸如秋水,唇如塗丹,容色絕豔,容光灼灼不可直視。
她頗為慵懶的抬手扶了扶自己的鬢角,唇角微揚起,笑容疏淡,如牡丹含露:“若太後真有此心,堅定心意,當初陛下也不可能那樣順利的登基——杜則是她的孫子,陛下也是她的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當年那般情況,她選了陛下,如今又怎會冒著再起紛爭的危險去扶持杜則?”
說到此處,溫皇後不由的歎了一口氣:“你傳令下去,讓追風繼續追,務必要在年前把人解決了。”她帶著甲套的細指輕輕的在平坦的腹部撫過,語聲如玉珠滾落一般柔軟圓潤,“這樣,我和孩子也能過個安心的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