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則想通了事情,心中不知怎的竟也輕鬆了許多,抬手便將手中的那枝梅花遞與顧琳琅,笑著道:“你聞聞,很香的”
顧琳琅倒是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示好弄得一怔,倒也沒說什麼,抬手接過花枝低頭嗅了嗅。梅花清冷的香氣撲鼻而來,香氣襲人,令人神誌跟著一清。隻是她一貫天生反筋,便是這會兒也忘不了與人抬杠,一麵端詳著手中的梅花,一麵隨口應道:“是很香,可梅花不都這樣香的嗎?”
杜則沉默片刻,忽而伸出手握住了顧琳琅那還拿著花枝的手掌,極輕極輕的應道:“可那麼多梅花,我隻喜歡這一枝;那麼多的人,我也隻會喜歡那一個。”他抬眼看著顧琳琅,與她對視,極認真的道,“琳琅,你能明白我的話嗎?”
顧琳琅一時不防,聽到這話隻覺得心口一悸,整個人都呆住了,握著梅枝的手掌也鬆了鬆,手中的那枝梅花不覺間便滑落在了地上,幾瓣猶如胭脂的花瓣灑在泥上,泥地上還有昨夜積起的白霜,襯得那一點薄紅更顯嬌豔。
杜則握著她的那隻手卻滾燙的很,他的手心仿佛藏了一塊木炭,燙得人心慌慌。
顧琳琅此時卻也顧不得什麼梅花或是手,隻是有些發怔的抬頭回視杜則。
杜則正凝目看著她,一雙黑眸好似朔夜裡的寒星,亮得出奇,從他眼中透出的光亮,乃是毋庸置疑的熱烈與真摯。
顧琳琅與他對視著,依稀有些恍惚:她已經許久許久未曾見過這樣的眼神了,甚至忘記了該如何去麵對——倘若說人心如同火爐,杜則這般的少年人正是新火爐生旺火的時候,火焰熱烈的能把人吞沒燒儘;顧琳琅卻是那隻能看到些許火星的舊爐子,隻剩下一爐子的灰燼,連溫度都是假的。
杜則見她不應聲,多少有些挫敗,隻是看著顧琳琅那皎白如玉的側頰和垂落下來的鴉色眼睫便又有些心軟,暗想:如果她不喜歡我,怎會一心一意的陪著我,怎會仔細周到的照顧我,怎會拚上性命護我上京,怎會
將這幾年兩人相依的情景又回想了一遍,杜則重又有了信心。他垂目看著身側的顧琳琅,隻覺得胸膛裡的心跳聲便如擂鼓一般的激烈,熱血跟著湧上來,燒得麵皮滾燙,似要滋滋的冒出煙來。仿佛是從脊骨裡抽出一腔尚且滾燙的孤勇來,他把目光移開,有些難為情的把話往下說:“其實,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便覺得你和秦婉不一樣”
顧琳琅站在邊上,安靜的聽著,慢半拍的想起來第一回見麵時,杜則莫名其妙升的好感度和送的“地雷”,頗覺古怪:難道這便是所謂第一眼的眼緣?
杜則有些艱難的轉開目光,看著不遠處梅樹樹梢的一片花瓣,眼神微微有些飄,可腦子卻是極其的冷靜,依稀覺得自己仿佛是拿著一柄尖刀,正一點一點的把藏在心中的話剖出來。有一種近乎疼痛的歡喜和痛快。
他慢慢的道:“我那時候並不相信你,或者說,那時候的我再也不敢去相信彆人。其實,我小時候很喜歡皇叔的。父皇總是那樣的忙,可皇叔卻總有時間來瞧我,他總是帶些宮外的小東西或小吃食,陪我玩鬨,教我騎大馬我那時候便拿他當半個父親看待,想著日後大了必要好好孝敬他。可父皇過世之後他便變了模樣:他奪走我所有的一切,將我送去青嶽山等死,殺死我的母後乃至於滅了殷家一族。”
杜則的喉結微動,仿佛劇烈的吞咽了一下口水,許久才接著說道,“我那時候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每天醒來第一件事便是慶幸——慶幸我還活著,可我卻又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活著。我忘不了父母血仇,忘不了過去那些事,偏偏卻又什麼也不能做,隻能苟且偷生的活著,如同象腳下的螻蟻,可笑又可憐”
哪怕是如今,回想到當初的心情,杜則依舊覺得滿心裝滿了碎冰,又冷又硬,渾身泛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