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芳依言,燒了信後,繼續為她佩戴鳳冠、穿戴禕衣。
夜殘更漏,一晃便至寅時。
約莫還有兩時辰,天就要亮了。
燈火煌煌,落地銅鏡前,錦芳看著經過一番梳妝,容光煥發、明豔絕倫的自家娘娘,讚歎不已。
“娘娘,明日陛下見了您,保管會回心轉意的。”
“好。”
謝晚蘇極輕地笑了笑,讓她出去守著了。
錦芳並不知道,如今這副鳳冠、這件禕衣,於她而言,並非什麼至高無上的尊榮,而是能將人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枷鎖。
支走錦芳後。
她緊緊攥著手中的玉玨,抵在胸口,跌跌撞撞、推門而出。
砰——
門扉大開,風雪撲麵,冰冽的氣息湧入鼻腔,讓人勉強找回一些殘識。
謝晚蘇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在這枯寂茫茫的漆夜裡,找不到一絲一毫的光亮。
所有的一切,若是能將她的寧兒換回來,她定會義無反顧。
可上天不會給她這個機會了。
湛湛夜色中,謝晚鳳袍瀲灩,染著皚雪月光,緩緩出了宮門。
不能視物以來,這條路是她最多走的,也是最熟練的。
隻因那城牆之上,是整個皇宮最光明的所在,可見璀璨繁星和城中的萬家燈火。
哪怕視野模糊,還是能感受到那光亮。
而今日,當她跌跌撞撞登上城樓時,卻是一絲光明都感受不到的。
想來是近日她萬念俱灰,雙目才會徹底失明的。
周遭一片漆漆,隻有風聲在耳畔肅肅作響。
她突想起從前,亦是這樣的繁星之夜,蕭珹安一襲雪袍,曾執她的手,在此同觀星海燈火,同她道:
“至暗儘頭便是天明。”
“往後的路,蘇蘇可願陪吾同往?”
彼時他轉頭深深望著她,容色清致無雙,眼底情愫翻湧。
那一刹,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她選擇奮不顧身嫁給他,哪怕他當初還是個毫無根基、無權無勢的皇子。
就這樣,她陪著他從浮萍微末走到九五至尊,傾儘了所有。
本想著黑暗散儘,便是雲開月明,帝後攜手,同心同德,她會風光快活地過完這一生。
可天不遂人願。
到如今,滿盤皆輸。
細數過往種種,謝晚蘇隻覺滿心沉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亟需去往更高處,讓涼風沁染口鼻。
她摸索著欄杆拾級而上,緩緩登上城台。
站定後,深吸了幾口氣,方才稍稍紓解了些許壓抑。
她抬手,緩緩拆下胸前朝珠,摘下頭頂鳳冠,解下脖間鳳帔,脫下身上褘衣……
到了最後,唯餘一席素衣。
繁星萬鬥,月輝傾瀉在她纖弱的身影上,潔淨的好比皚雪,不染半點泥淖,她的身軀單薄得好似一陣輕風就能吹散,青絲潑墨般在暗影裡流淌。
良久,她靜立在城堞上,低垂著螓首,不知在想些什麼,眼上輕紗飛舞,宛如夜蝶。
*
太和宮,紫宸殿。
明明燈火,光輝四溢,將兩道對立的高挑身影,映落在大殿之上。
蟠螭雕鏤的金鼎中,騰出細瘦縹緲的青煙。
錦袍玉帶的帝王冷然笑著,漆眸直直盯著與他一母同胞的孿弟,深不見底。
“朕叫你演戲,你倒是演得入木三分。”
對麵,俊朗的將軍毫不避讓,揚唇反擊,“皇兄應知,當年若不是她選了你,臣弟斷不會放開手。”
“熠王,你僭越了。”帝王臉上戾氣陡生,“彆忘了,她可是你的皇嫂。”
“皇嫂?”將軍冷冷一笑,“那臣弟敢問皇兄,作為皇嫂的郎君,可曾將她護好?”
“放肆。”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