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頭一回覺得自己不會說話:“以為你最近挺忙的。”
說完徐晟閉眼,想給自己一巴掌。
陸錚年聲音響起,在酒吧斑駁音色裡像是清簫:“最近怎麼樣?”
盛梔太久沒聽還有些遲緩和陌生,頓了片刻才道:“還好。”
很熟悉的寒暄。她也沒有想到會發生在他們身上。
氣氛之尷尬,連長袖善舞的徐晟都想捂臉,他實在想留住盛梔,絞儘腦汁也不得其法。
工作人員來找盛梔,應該是說剛剛那個女孩子的事,徐晟就站在酒吧走廊上,和陸錚年擠眉弄眼。
陸錚年背對著酒吧,良久,伸出手按在扶手上,下麵掛著彩燈,五彩斑斕的顏色落在男人的大衣和裡麵西裝上,頗有些詭譎華麗之感,他側過身,頎長身影投在牆上:“麻煩扶我一下。”
徐晟伸出手,忍不住吐槽:“喝多了吧?叫你彆選那酒.......”
沒說完話音就慢慢落下,是盛梔出來了,拿著那件米色風衣和一個包,和這酒吧氛圍格格不入。
瞧見他們,她站定,欲言又止。
徐晟直起身,才發現自己身邊還有站不住的陸錚年。
他偏過頭去,眼睫在暗淡的光影裡慢慢垂下來,欄杆上手指蜷曲,不肯和她對視。
徐晟現在才發覺原來陸錚年說不敢出現在她麵前,原來是真的不敢。問她一句最近怎麼樣,竟然就耗儘了全部勇氣。
徐晟沒了聲音。
盛梔肯定不知道陸錚年偏過頭是因為不敢和她對視,她以為陸錚年隻是覺得和自己對麵尷尬。
畢竟那個時候,父母同學也經常將他們視作一對調侃,但分彆的時候她卻留了那樣的話給他。
不算什麼很尖銳的言辭,但現在她還記得,大抵是因為當時太尷尬糾結。
但要回憶已經回憶不起來了,青春期距離她太遠了。
她斟酌措辭:“你們開了車嗎?”
她沒喝酒。徐晟聽出這意思,本能擺手,但很快又停住。陸錚年似乎又有了力氣,慢慢站定。
高中時候班主任罵徐晟朽木,誇陸錚年是竹,徐晟和那老頭關係不好,唯獨這句話,他暗暗揣測了好幾年,自以為陸錚年如果是竹子也該是墨竹,沒瞧他到酒吧也穿得規整齊全的一身黑嗎,但這片刻,他竟然覺得盛梔的評語是對的。
這個人,和竹沒有半分像。他就是塊臭石頭,又硬又倔。卻居然還能屈能伸。
分隔十載,連徐晟都聽出盛梔這是托詞,他居然側過頭,漆黑瞳眸望著盛梔。
她太白,在走廊上,全黑裡也透出梔子花一般的淡色。太格格不入。陸錚年手指微蜷,想把整條走廊的燈都滅了。
但又想她這幾年會不會又怕了黑,遂放棄。
“會不會太麻煩你。”男人聲音平靜。
“順路。”盛梔說完,一頓,自覺暴露了知道他們現在住哪的事實。
但又覺得沒什麼好解釋的,畢竟徐晟都知道她最近應該“很忙”,她打探一下舊友情況不是很正常嗎。
這麼想著,乾脆引他們下樓,到樓梯前的時候手被突兀扶了一下。風衣不厚,但她裡麵是毛衣,帶著厚度,偏偏感覺到他掌心灼熱的燙意。
像一座行走的火山,表麵四平八穩,內裡岩漿翻滾。
盛梔心裡詫異,又定了定神:“怎麼了?”
陸錚年卻沒有收回手:“這裡太黑了。”低首:“還好留了幾盞燈。”
徐晟在後麵走,邊轉頭看著酒吧裝飾用的凸起花紋亂七八糟的貼紙,邊在心裡吐槽:怎麼不多搞一點這種暗色的,到了亮的地方還不撒手不是耍流氓嗎。
但想想陸錚年喜歡盛梔,肯定比自己還留意分寸,雖遺憾也隻能作罷。
樓下沒有客人,像酒店大堂般堂皇敞亮,陸錚年果然鬆了手,大衣如常沒有褶皺,盛梔的風衣也順滑,她本能地撫了一下,還想多撫,覺得怪怪的,放下手。
盛梔客氣道:“我去拿個車。”
等人走了,徐晟掏出口袋裡的車鑰匙:“我讓代駕或是你助理把車開回去?”
轉頭發現陸錚年居然又站不穩了,他連忙扶上:“你彆是緊張了吧,就喝了那麼點酒,不至於啊!”
陸錚年什麼時候這麼狼狽過,這廝不就一雕塑嗎,什麼時候都把自己偽裝得好好的。
陸錚年閉上眼睛,想,與其說是酒精,還不如說是舊日今朝回憶疊加在一起,一瞬衝刷掉了他所有戒備和隱忍,他現在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狀態。
但身體應該是出了點問題,不然不會這麼乏力。
他低聲:“待會兒彆上去。”
徐晟打量他幾眼。連盛梔家裡住小區高樓層都知道,你還說你不想破鏡重圓呢。
陸錚年抽回手,徐晟不看都知道是盛梔來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雙手插兜,但走出去男人竟然又補了一句:“小孩應該聞不慣煙味和酒精。”
徐晟倏地頓住,在原地平複好久,還是無語心情占了上風,望著陸錚年平穩上車的背影,暗罵臟話:他以後不會真得開二十碼吧,那不得被人嘮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