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裝大衣,內裡襯衫規整矜貴。
盛梔沉默著,總是疑心耽誤了他什麼事。但人已經到了,就在門口,背光,神情看不清,總不能不迎接。
盛梔作為聚會發起人上前請他進來,身高將近一米九的人先看她一眼,被她避開,才慢慢踏入光中。
涇渭分明的兩個世界融合。
就像是動漫作畫,一束光在緩慢上移。
盛梔不自覺側開呼吸,因為感覺到黑暗裡他仍在看她。等光進入他的眼睛,陸錚年又如常移開視線。毫無異樣。
譚覓找到她,興奮地和她咬耳朵:“我就說能看得出來吧!”她本來不是這個圈子,來是為了吃瓜。
盛梔默默喝果汁。她確實能清晰感覺到他偶爾側過來的視線。但他禮貌克製,偶爾看過來都是因為話題被引到她身上。
作為m&g的總裁他大駕光臨,在這坐下也確實給了她麵子。前段時間他們絕交的謠言不攻自破。許多人在心裡感慨小時候的交情果然不一樣。
他們坐得不算近,陸錚年全程都在聽比較熟悉的同學說什麼。坐了大概十幾二十分鐘,氣氛落下來的時候,他說太忙了可能要提前離開。
盛梔送他。
輕輕關上門時好像那些同學熟人都被阻隔在另一個世界外。她其實是沒有打算遠送的,陸錚年也沒有打算讓她送他。隻是在門附近站定。
本來不該寒暄。進門已經裝過。
但周遭安靜,燈光也昏暗,他也就說,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歡迎回來。”
是遲來的歡迎。
也是不該補的。
作為朋友的歡迎回來。
說起來不夠體麵,可陸錚年這樣克製有禮,盛梔還是鬆了口氣。記得那個吻的不止陸錚年一個。盛梔都不知道這個聚會是為了確認什麼。
但她確實安心了。
盛梔斟酌了字句:“謝謝。”
陸錚年抬眸。她說話那一刻眼裡的如釋重負像是鏡花水月散去後的湖麵倒影。陸錚年知道花在水裡會有影子。
她不喜歡他,當然方方麵麵都有影子表明。
難過隻是他的事。
陸錚年輕輕頷首:“我先回去了。”
“嗯。”
其實還有很多話想說。也是很久才和她這樣見一麵。但是都不太適合。手臂上搭著外套,自己在黑暗裡走向旋轉樓梯。
想起在酒吧裡驚鴻一瞥抓住那個鬨事的人手腕,還以為是自己日思夜想出現了幻覺。陸錚年腳步一頓。
再回頭。她已經進包廂了。
消失得還是很快,也如幻覺一樣。
離開聚會沒有立刻回住處。
本來他的工作業沒有完成,回去也隻是照例盯著屏幕。今夜忽然不想這樣。
沒想到沒在夜風裡讓司機多繞幾圈,先接到她的電話。
接之前沒看屏幕,否則他是不會就這樣輕易接起的,又被她奪走呼吸。不知怎麼判斷的,但聽到聲音那一瞬他知道是她。
心臟停擺。
那邊還有幾聲吵嚷,像是聚會快結束了一樣,腳步聲紛雜裡,盛梔突然出了包廂,聲音便像是迷霧中突然打出的一道光束般,將灰塵都照清晰:
“陸錚年?”
他手指蜷了一下,那一瞬間仿佛被完全看穿。他是灰塵。
他也本來就沒有任何抵抗力。
“嗯?”陸錚年閉眼。
低聲說出的隻有短暫的音節。怕泄露更多。
盛梔:“他們剛剛在沙發上看到了一個翡翠袖扣。不知道是不是你的。”
陸錚年掌心一燙。單手蓋住眼睛和鼻梁。頭向後仰。一瞬間恨不能從沒來過。
他怎麼犯這麼明顯,居心叵測的錯誤,追人的愣頭青都不會用這麼拙劣的手段。
他卻完全沒有知覺。放任自己僭越。
內心在低吟,語氣好歹還是穩住了,隻有幾分沙啞:“是我的。”他甚至沒摸袖口,就知道他的思緒混亂給他帶來多少麻煩。
“抱歉,可能是我忘記了。我讓他們有空去拿。”不想讓她覺得自己居心叵測。
但盛梔沉默片刻。也許是體諒他們改日加班的無必要。陸錚年眼睛發燙。想融化掉自己抽痛的一顆心時,盛梔說,沒關係。
盛梔走到一個長久安靜的角落裡。她應該是離開了那個包廂,隔絕了所有人和地方。寂靜空間裡隻有她的聲音回蕩。
他甚至都能想象到她的腳步聲在樓梯上落地。她在黑暗裡,光落在她發絲末端,她眼睫。
他朝思暮想的每個地方。
眼睛燙得陸錚年喉嚨都在震顫。
盛梔毫無察覺。
“我剛好準備回去,你在哪,我去找你吧。”
她是故意的。
陸錚年說不出話來。隻覺得,她是故意。
理智上他該拒絕,該回避掉這份客氣。但內心裡一直葆有私心,不斷自欺欺人的強調朋友也會這樣做,這樣並沒有失去保持距離的分寸。最重要是,他無法否認。
他想見她。
想得每一寸光都在篩落黑夜。
每一寸,都不會比他心臟描摹得更仔細。
陸錚年:“......好。”
他還不如就這樣被處以極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