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來。
時間從未這樣既短暫又並非不漫長。
陸錚年以為自己眼球發燙得根本不平靜,但事實上和司機說回去的每個字,都平穩鎮定得他自己狂跳的心臟都吃驚。
不平靜的隻有眼球。
和心臟。
車在高架飛馳。
有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路邊模糊的街景和當年他飛奔去機場高鐵站尋找她重合。他的器官被遠遠甩在身後,思緒向前向未來瘋狂張合。
滿腦子都是,她不能一個人去。
如果她要走。如果她走。就帶他一起。
沒能如願。
陸錚年靠在座椅上,看著那些因為汽車飛馳被拉扯得模糊的光影。眼睛半睜又闔上。到現在都不敢相信他們分開十年。
她說她已經變了。
實際上他回答他腦海裡一直有她影子的那一刻,每一點每一滴,都隻是在那個過去裡提煉回憶提煉出來的,是她過去的影子。
他當然,不可能知道這十年任何細節。
因為他早就十年沒見過她了。
汽車繼續飛馳。陸錚年就在呼嘯的風聲裡頭腦冷靜手指燙壞眼球地想,她就是想折磨他。
到了會所前又陷入純然的安靜。接近深夜,人煙稀少,司機坐不住,下車去買麵包,透個氣。陸錚年給了他手機。
一個人在車上,聽到敲玻璃聲才降下玻璃來。沒想到這麼快,敲玻璃的竟然就是她。
夜風裡她穿著薄薄的春季裸色大衣,剛屈著手指抬起手,瞧見她一怔。
發絲吹進車裡,陸錚年心痛得悄無聲息,像春雨慢漲池塘。他喉嚨微酸。
開口先是一句低低的:“謝謝。”
他不知如何感謝。
盛梔把袖扣從包裡拿出來:“還以為你先回去了。”
陸錚年說不出話來。他知道自己的喉嚨眼睛全被堵住。也許出聲就是他不想泄露的低吟。所以隻能伸手。
隔著冰冷車輛的軀殼,她說:“還是很忙嗎?”
陸錚年伸手拿住袖扣,指腹輕輕碰到她掌心,兩個人都頓了一下。陸錚年情緒正常一些,低眸遮掩過去:“沒有,隻是一些日常工作。”
他從來都習慣長時間工作。家裡冰冷得不像居住場所。
盛梔退後一步:“注意身體。路上注意安全。”
陸錚年的聲音被風吹散:“你也是。”
司機回來,和盛梔打了個招呼,打開車門詢問陸錚年回哪時,他忽然收回視線。怕被她發現。
在此之前他還隔著車窗看她模糊的背影越走越遠。收回視線後看到夜色,好像還看見有雪降落。但現在是盛夏。
距離他印象裡和她最後一次見麵的夏天已經很遠很遠了。
他不該總是得寸進尺的。陸錚年告誡自己。有時才能遇到這樣奇異而平靜的奇跡。她給的。
“回去吧。”他聲音很低。幾乎像沒鬆開那一枚袖扣,一直被它鎖著發出來的。
他感覺袖扣上麵仍有餘溫。
比過去十年留得還要久。
到底心中輾轉,路上不再去看那些模糊的光影,打開對話框,注視良久。隻發了四個字。
【一切順利。】
所有重逢都在這四個字裡。
陸錚年回去,做了半宿纏綿的夢。他渾身潮濕地醒來。黎明將走,烈日似燃似熄。
他失神地望著窗外朦朧的仿佛要暗下去又仿佛即將亮起的天光,突然捂住自己的眼睛。
他為自己感到羞恥。
連手指,清洗了幾遍也不敢再碰那枚袖扣。
**
那次聚會後,薛謐興奮地說聯絡關係果然有用,雖然認識的二代裡沒有要結婚的,但他們因為家世,人脈廣博,近期打算結婚的還真能找到好幾個。
之前那個項目也有了回音,在定婚期了,薛謐覺得順利得不可思議,吵著要先辦慶功宴。
新招的行政是個害羞的小姑娘,聽到這話求助地看向盛梔。
她看得出來工作室現在開支不合理不宜大手大腳,擔心薛謐這個老板會真的想不開。
盛梔給了她從容的底氣,沒用什麼力氣便溫和地勸回去,吃飯的時候和穀雨說薛謐也就是隨口說幾句,不會真的慶功。
薛謐性格很好,隻是圈子裡大大咧咧慣了。退一萬步來說,盛梔現在帶著孩子不是一個人,不會因為和薛謐的交情就給自己找麻煩。
穀雨懵懂又崇拜,知道招自己進來的老板有話語權而且心細,堅定了要在這長做的打算。
盛梔知道後一笑置之。
工作室在慢慢步入正軌,盛梔要考慮的就是規劃人員配置,儘快把要招的人招齊。下午還有兩個人要麵試,她聽穀雨說有人找她的時候還在整理麵試問題,因而慢半拍沒回過神來。
到了前廳發現居然是徐晟。
他像是心血來潮,和自己打了個招呼,進工作室便是滿口誇讚,也不知道是不是商業行為。穀雨倒了茶來,難掩好奇。
她能感覺到徐晟其實沒什麼將婚人士的氣質。
徐晟喝了口茶,咳兩聲,表明來意:“歲歲那個園裡不是有什麼開放日嘛?”
幼兒園是a城比較有名的公立,一向鼓勵孩子獨立自主。開放日也不是真的開放,就是請隔壁的公益組織還有一些孩子家長來園裡做遊戲而已。
徐晟看到推送,不請自來。他倒也不是為了陸錚年,而是真的對歲歲喜歡,想參與參與。
歲歲最近一直在上學,他連叔叔都少聽。聽的時候沒覺得有什麼,以為是陸錚年套了濾鏡麼。看得推送越多才越覺得蠢蠢欲動。
圈子裡也有小孩啊,但沒這麼大點就乖得人想拐回家的。徐晟覺得自己是童心未泯。自己理直氣壯,來找盛梔時多少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原來是來蹭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