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直升機前一刻他心臟都在抽搐,直到掠過萬米高空他終於永遠不再被那座城市看見,他才整個人安靜下來,臉色慘白地去捂眼睛。
他真怕。被她看見。
以後連她在哪裡都不知道。
他知道杜家要和她合作,織心做得正好。怎麼會是她離開a城。他可以在a城找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地方避著她,但要怎麼忍住不去找她呢?
有一瞬間他想從直升機上掉下去。
這樣他的折磨就永遠結束了。
她一舉:“你也生病了嗎?”陸錚年回b市和他回去就病了整整一個月甚至昏迷的消息就被捂得嚴嚴實實。
除了他母親家誰也不知道。
陸家一開始來打探了兩次消息後來就漠不關心了。徐晟想往b市跑。被沈霽攔著。
新年終於見到陸錚年。
他消瘦一些,在開著空調的複式裡仍然穿著黑色的羊絨大衣,身邊冷冷清清沒有酒也沒有其他東西。空空蕩蕩。
居所裡隻有一張床。
徐晟簡直邁不進去,艱難開口:“這幾個月你在做什麼?”他環顧一圈,甚至電腦都沒看到。
陸錚年不說話。
來打掃衛生的阿姨是本地人,剛好在,健談地代陸錚年說:“一直發燒嘞。”
明明病都好了。
她收拾兩下,拿了紅包喜氣洋洋地和他們說:“新年快樂啊。我回去過節了。”她滿心以為陸錚年隻是生病才隔離出來。
過年肯定會和他家人一起。
徐晟難以啟齒。他甚至不想回家去。
他回去了,陸錚年怎麼辦?
陸錚年轉過頭,聲音很輕地對阿姨說:“新年快樂。”
最後徐晟還是回去了。
陸錚年的舅舅邀請他去老宅吃年夜飯,他沒回複,那邊便理所當然以為他又在病中,歎了口氣沒再發了。
陸錚年捧著茶在沙發上坐下來。
他習慣喝涼水。但這杯是阿姨臨走泡得。很熱。
他想起還沒有完整地和她過一個年。又想起以後這樣的年數,一天的數量有三百六十五那麼多,清醒時間有十幾個小時那麼長。
實在太難熬。
又開始有點發燒征兆。他不吃藥。靠在沙發上去回想她的臉。一年快過去了,新的一生也許馬上開始。還是隻能想起微斜的街道上,她牽著歲歲說她太衝動那張臉。
......
陸錚年安靜地閉上眼睛。
一開始他控製不住自己每次都去回憶,後來自欺欺人想記住她絕情的樣子可能更容易死心一點。發現完全沒有用。
哈迪教授發消息祝賀他新年快樂,並說他那時提供的血液樣本雖然沒有成為最後實驗的樣本之一,但給他們打開了一個很好的局麵。
最後他說“願你平安”。
陸錚年知道不該,熬到零點給她打新年電話。不是忍到現在才試。剛過來他病著昏昏沉沉撥過很多次,後來住陸望那裡,聽到電話未接通的震動聲總是心悸,誤以為是她的,隻好搬出來。
拉黑後顯示的聲音依然專業一成不變地通報她在進行彆的通話。陸錚年就這樣聽了一晚上。
想起自己還能見她的時候在紅山浪費那兩個月,簡直是不可理喻。天亮的時候這裡再僻靜都聽到慶賀新年的煙花。
他對過年完全沒有實感,站起來去找藥,摸到一抽屜的空瓶子。沒有藥了。
他打開手機發現現在已經放假不再配送,藥店也沒有開門。大年初一買藥賣藥的人都覺晦氣。
陸錚年摸索起來。忽然開始掉眼淚。
他想起那一年除夕。母親和他說:“你把你的同學邀請到家來,讓他們和盛梔一起來玩啊。”
還有那夜在他家樓下,她和他說:“明天見。”
家和明天。
他生命中唯二缺乏的三個字,從那一刻起都不複擁有。
那晚病倒。
大年初一一直到出正月,陸錚年都在醫院度過。厲擇終於千裡迢迢從國外飛來看他,進病房先回想起那一句:狠狠病過一次就好。
他和盛梔過這一遭,也算是日後種種都不可能再去求了。
厲擇沒有想象中高興,他坐著陪他一會兒,告訴他而立之年前把大病過了,以後會平平安安長命百歲。頭一次,他說這樣的吉利話。
陸錚年告訴他,他要走了。
“我不想繼續待在這裡盼她來找我。”b市算a城外她唯一可能找到他的地方。他在這裡自欺欺人混沌病著將近三個月。
把最後一點未鏽的血都耗光。
她當年是不告而彆。她不會找他。他這也不算不告而彆。厲擇反問他說你以後不回來了嗎?
陸錚年說等他把病養好一點。
他不再病得那麼荒唐。總盼望她看他。
也許就好了。
也許永遠不回來。
他離開與否無足輕重。
不會讓她也虛度十年。
“你真是瘋了。”
陸錚年當天夜裡就辦理出院,住過的公寓賣了。痕跡清理得乾乾淨淨。李承從代理總裁成為董事之一,總裁交給其他人來坐。盛梔沒有找過他一次。
他們找過他的痕跡。陸錚年開的藥比較少見,要查也能查到一點。最後返給他的事一大堆醫藥單。徐晟全給撕了扔碎紙機。沒再找過了。
李承偶爾給他打電話,問他現在在做什麼。
陸錚年說:“普普通通過。”
李承放下雪茄:“總不會故人結婚才回來。”
陸錚年安靜很長一段時間。李承以為他會轉移話題或不回答。
陸錚年說:“不回來。”
除了徐晟他們,他孑然一身。有時候就這樣死去,也不會留下一點聲息。但他終於還是沒有死去。
母親去世前放出話來三十歲前不許告訴他她墓在哪。很快就到年尾。他想再去見母親一麵。
不再見她了。
這一生沒有什麼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