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男少女在車邊,顏妤大概是生氣,陸望哄不過來,一直跟在身後。但顏妤始終沒有走很遠。
他們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一直到進入酒店。照片大幅,沈霽不知道陸錚年當時在看什麼。
但他也許是覺得,陸望比他幸運。
比他幸運,會好很多。
厲擇把陸錚年送到a城一個私人療養院裡。這裡是厲家的祖產,他分到後轉手給了一個師弟。他做心理輔助治療的,其實領域沒那麼細,可能不適合治療陸錚年。
但他需要的是隔離,安靜,睡眠。
治療不治療沒那麼重要。反正他猜陸錚年也不想治好。
“這裡沒鎖,你想出去留在這都隨你,城區六公裡,一個多小時,就能到。有人送生活物資。給你開的頂樓房間,已經布置好了。”
陸錚年:“我要回去看看m&g。”
厲擇把車門關好,淡淡:“隨你。”
他大可以每天在這開會或者下班再來。他病是因為什麼自己不知道?希望他最好是想康複。
陸錚年停頓片刻:“還有歲歲。”
厲擇看他一會兒,隨後打開車窗從裡麵拿出幾個文件袋,陸錚年隻看了一眼,就看向厲擇。
厲擇沒抬頭:“你不是想查?”他語帶諷刺:“嚴朔怎麼知道的?他怎麼追到的港城,給盛梔看了什麼?你不是想知道?”
厲擇打斷:“彆和我說已經不重要了,或者你不想查了。不管重不重要,都要鬨翻了還不弄個清清楚楚?”
厲擇心裡明白。彆看他諷刺挖苦陸錚年,其實知道這一刻他才真正確認陸錚年是已經完全死心了。否則,他不會提起歲歲的事。
如果還不死心,才會想遮掩,想回避。避免觸及傷心事。他之前那樣什麼都不管就出了國,把自己弄病兩年不就是這樣?
厲擇都不想提:“我走了。”
陸錚年看著他遠遠離去,沒有說一聲對不起和謝謝。他知道他和厲擇之間不用說這些。他也知道已經沒有意義。
陸錚年在療養院住了兩個月,飲食和藥配在一起,每晚九點就要輸液然後慢慢睡過去,到後麵,失眠問題好一點,但是再也不做夢了。
但他不習慣,醫護人員聽他問起興奮劑或者那些類似的藥,和他說容易成癮,他這樣已經是成癮了,最好還是不要用。
陸錚年才一怔,意識到他原來已經無意識依賴了,沒有再用過。
但這樣,思緒隻會轉得更慢,有時候視線和大腦裡很空。有一天他看到新聞裡報道母校接受捐助,眼睛轉動,腦海裡關於母校的記憶竟然是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陸錚年和徐晟聯係時說起這件事。
徐晟不能理解,“這不是好事嗎?”
陸錚年最近正常很多,他再也不用提防著哪個朋友突然發瘋,半夜流血還昏迷高燒,他不知道鬆了多少次氣,也覺得陸錚年這個問題很怪:“都畢業這麼多年了,那想不起來不是——”
徐晟忽然止住。
他想起盛梔。
如果說高中有什麼重要不能忘記的,對陸錚年來說就是盛梔了。
“.......”
陸錚年說話很慢,語氣也很低:“徐晟?”
生病就是會這樣,他還要治心理疾病,和挖去整個人一塊沒什麼區彆。
徐晟之前沒什麼感覺。這一刻他感覺到了。
他張嘴好久。問不出來,你不記得盛梔了?
陸錚年腦海裡卻忽然闖進這個名字,他怔在那好一會兒,記憶已經模糊了,一大塊一大塊像模糊被水染濕的紙團,塞滿腦海。
他隱約記得他曾經很想記得那些事。
現在像上了一把鏽跡斑斑的鎖。
他終於學會保護自己,不再去想那些可能讓他痛不欲生的事。
可是他抬起手,看掌心紋路時,一低頭。透明液體還是掉下來。他什麼都不記得,卻已經在為她掉眼淚。
徐晟很久說不出話,他有點難受,喉嚨裡堵得厲害,嘗試好幾次也沒能和那頭的陸錚年岔開一個話題。
陸錚年慢慢,慢慢地回想。
他晃動那把鎖。一開始是輕輕觸碰,後來他無征兆地開始心臟絞痛,鎖也晃得越來越快,但他把鎖搖下來。
裡麵還是一片虛無。
連紙團都沒有。
他有些不解。有些茫然。
他慢慢地走動回顧那些對他很重要的記憶。一點都想不起來了。他隻隱約記得這個名字帶給他的一點刺痛。
一點印象。
不要靠近她。
不要,靠近她?
陸錚年想了很久,最後在滯緩的思緒裡緩慢明白:他還記得她。
他還記得他和盛梔青梅竹馬。記得他喜歡她。記得她出國,和嚴朔有了歲歲。他記得她回來。記得他惹她生氣。
但那些細節。
已經完全沒有了。
那些支撐他在漫長時間裡一次次回想,讓他覺得珍貴的回憶。他們怎麼認識。怎麼一起上學。怎麼分道揚鑣。怎麼在一起。怎麼分開。
全都沒有了。隻剩沙漏,沙粒全部漏空。
陸錚年握著手機很久,突然想。原來生病是這樣。原來忘記是這樣。
他好像先一步抵達了死亡的儘頭。
在這個儘頭。過去的盛梔永恒地死去了。
和十八歲,到三十歲的陸錚年一起死去了。
療養院窗前,陸錚年佇立很久。
他不知道為什麼選擇這條路的儘頭。
原來。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