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錚年被這句話刺傷。
盛梔已經轉身,拉開陽台的玻璃門,“關上吧,該吃晚飯了。”她沒回頭。
陸錚年被萬丈夕光籠罩。
太陽已經落山了。
晚上歲歲鬨騰了一下,睡得很快。她白天玩得很開心,陸錚年很有耐心,一直陪她拋海洋球。因為不用去幼兒園,她開心又上了一層,經常看著就要跌倒地,在客廳裡撒丫子跑。
現在睡著了,反而像原來那個小天使了。
阿姨滿臉慈愛:“小孩子就是長得快,我剛帶歲歲的時候她才一丁點大,。一轉眼都會跑了。”
盛梔也低頭。她從沒想過她會這樣愛一個孩子,從她繈褓開始就把她融入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阿姨說抱歲歲回屋,盛梔起身:“我來吧。”她抱著歲歲上樓,走到一半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
陸錚年在樓梯底下,沒看她視線,“你抱著歲歲不方便開門。”
黑夜像潛伏的使者,默默無聲著,注視直到陸錚年推開門,打開燈。
盛梔昨天才知道這裡有兒童房,隻以為是彆墅粗略設計的房間,沒有想到進門,搖籃,海洋屋,小床,書桌,玩具應有儘有。
一看就是裝修過很久,而且一直有人替換過。
歲歲迷迷糊糊哼唧,盛梔把她放在床上給她蓋好被子後還是看向牆上的風車牆。是他什麼時候裝的?
——“你真的沒有去調查過歲歲嗎?”
她居然還這樣問過。
她以為他接近歲歲是彆有用心,現在看來的的確確是彆有用心——她和嚴朔結婚這麼久,家裡麵還沒有放過這麼多風車。
盛梔看著那麵牆。
陸錚年開口:“盛梔?”他見她也很累了,想看她睡著,總覺得這樣才安心。可是對上她的視線,又覺得現在的盛梔很安靜。
和夕陽下喝酒的她很不一樣。
她扶了一下牆,陸錚年立刻去扶住她,攥著她的手腕,扶住她腰,讓她可以借著他手借力。自己低頭:“盛梔?”
盛梔搖了搖頭清醒下。她在國外應酬的時候常常喝酒,但自己酒量其實一直都不太好,喝紅酒都要注意度數了。
今天大概是吹風了。
陸錚年扶她幾步,到了隔壁她的房間,打開門,看見她的眼睛。她靜靜地看著他,一直到看穿他的靈魂。
她偏開視線,像清醒,又像醉意朦朧。像她一直一個人撐著走到這裡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盛梔,又像是她一直是那個受不了委屈體育課剛結束就趴桌上哭的盛梔一樣。
“陸錚年。”靠著門的人眼神清清淡淡的,好像隻是尋常一說:“你要是不喜歡我,我就不要你了。”
陸錚年心一顫。
盛梔轉身進去。
她要強。
她也不服輸。
她不肯承認當初是她喜歡上陸錚年才帶著他逃課去找他媽媽,不是因為看出他也想去見他媽媽,她也不肯承認,家裡敗落,她接近陸錚年就是為了陸家留給陸錚年那筆錢。
她心裡覺得陸錚年和她一樣。其實陸錚年要什麼沒有?他親緣關係淡漠,可是至少成績優異鶴立雞群,他有那麼光輝燦爛的人生,一眼能望到他會成為怎麼樣的人。
圈子裡怎麼樣的傳奇。
可是她還是第一,家卻已經不是家,他媽媽爸爸還和她說,他們可以幫她渡過家裡的難關,幫忙勸她媽媽不要離婚,留在這裡,但是不能打擾陸錚年。
他們不愛她,但已經看出陸錚年對她的在意。對他們來說這個女孩子隻是陸錚年身上很小的一個汙點。他們不會花心思培養他,他也不能高中談戀愛毀了自己的未來。
她現在想起來,那兩位多麼可笑。可她那時候就是這樣。不,她一直都是這樣。
為了證明自己討人喜歡交了很多朋友,為了假裝家裡和睦偽裝得大方開朗,為了喜歡的人,借著住的近的機會天天告訴他,我們是青梅竹馬。
又為了證明自己不是為了攀附陸家,咬著唇把他的聯係方式刪得乾乾淨淨十年不曾回來。甚至為了騙自己,連過去都忘了。
她怎麼會知道有個笨蛋一直記得?
她怎麼會知道她拙劣的把戲成為他那時所有的記憶。她和他說你如果知道我在家是什麼樣子會很討厭我的,他也垂著眸,和她說:“但我覺得你很好。”
陸錚年沒走。他像是被這句話攝住,一直站在那。
盛梔本來已經在關門,他反應過來抵住時,她忽然仰頭去親他的喉結。
你真的,覺得我很好。
被我捉弄,拋棄那麼多年,知道我骨子裡有多麼自私多麼壞,知道自己就是上當了,還是這樣維護我。
你明知道我什麼都不明白。不確定。未來根本沒有考慮你。還是和我說,隻要我願意,就會等我回來。
騙子。
陸錚年的心擰在一起痛。還是一樣毫無征兆,但這一刻他已經明白他是在為什麼,在為哪個人。
陸錚年低頭,盛梔卻把手鬆開了,他追進去,她轉開視線說:“你現在不清醒,也沒有記憶。”
“我不和你說。”
陸錚年拉住她的手,低頭啞聲:“你不能這樣。”
盛梔不理他,把手拿出來繼續往裡麵走,忽然他把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盛梔腳步一頓,停在臥室門口,然後整個人忽然被抵在門口,接著又被關進臥室裡,隻能被迫仰頭。
陸錚年聲音更啞:“你不能這樣對我。盛梔。”
.....
盛梔不知道陸錚年做了什麼。
他中途似乎還起身,去陽台上拿了那件淺藍色披帛,然後她的淚水和透明液體就浸濕了披帛,成了大片大片融化的白花,散在披帛上。
她起身去拿玻璃杯,玻璃杯都被打碎了,水汩汩地順著縫隙一直流到床底。盛梔還想直起身去打掃,被陸錚年一拉,她一口咬在他脖頸上。
本來怕吵醒歲歲,一直沒開燈也沒有聲音。
陸錚年終於啞聲斷續地說出來:“盛梔。”
盛梔的醉意和淚意全都蒸騰暈在朦朧的夜色裡。她把頭偏開,淺藍色的披帛揉成一團,濕答答的讓她很難受。
“拿開。”她聲音太細了,可能是他沒聽到,她踩他好幾下:“拿開。”
“陸錚年。”
——繃緊的弦忽然斷了。可能是因為她喊了他名字。
陸錚年攥緊她的手。低頭一下下地吻她還有她的眼淚。
陸錚年呼吸時重時輕。
似乎還不能記起,又似乎已經完全想起來:“你總是欺負我。”
盛梔:“我沒有。”
陸錚年從沒見過她這樣,眼睫濕著和他講話的樣子。沒見過他喜歡的人這麼裝模作樣地和他裝不熟和禮貌,又在他靠近的時候捉弄他的樣子。
他從沒見過十年後的盛梔。生氣起來還是和十年前一模一樣。
“你就有。”陸錚年慢慢地吻她,呼吸變重了:“你就是仗著我喜歡你。”
盛梔覺得更難受了:“陸錚年。”
他低頭看她。
盛梔喉嚨很乾,她閉眼踢他:“我當初就不應該回a城。”
陸錚年才握住她手,緊緊抱住她,在她耳邊說:“你不回來,百年之後,我也會去黃泉找你。”
問一問她。
追到這裡來夠不夠。
這樣算不算努力爭取喜歡的人。
算不算天涯海角,我都會來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