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客用膳都是在南閣,男眷女眷各在閣內一處,中間置有屏風,也算全了“男女有彆”之訓。
“元元你看,”崔白月給宋杬卿指了個方向,“那便是諸芷兒。”
宋杬卿咬了口紅燒肉,邊嚼邊看過去。
諸芷兒果然是一襲白衣,處在花紅柳綠的郎君們之中並未遜色半分,嘴角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看著溫和淑雅,唯有眉間略帶幾分倨傲。
宋杬卿感覺心中略有不適,微微皺眉,抿了口茶水將它壓下去。
奇怪,難道是剛剛那塊紅燒肉太膻了?
“白月哥哥,”宋杬卿壓低聲音,示意屏風後麵,“你有沒有覺得,對麵那邊似乎過於安靜了些?”
他雖然很少跟爹爹參加宴會,卻也覺得不該是這個樣子。
崔白月神秘地笑笑,也小聲道:“因為今日六皇女也來了。”
宋杬卿眨眨眼:“哦。”
他怎麼忘了這回事,雖然他今天沒撞上原女主,可原女主還是來了。
崔白月繼續道:“據說這六皇女天生赤瞳,性情暴虐,又常年在戰場廝殺,氣勢非凡,那些官家貴女哪裡敢談論什麼呢?個個皆斂聲屏氣,就怕礙了這六皇女的眼。”
“真的這麼可怕?”宋杬卿擰著眉,覺得自己一顆心都顫了顫。
“我也是聽說的,”崔白月聳聳肩,這六皇女回京不久,關於她的傳聞就在京城傳遍了。”
“傳聞還說,她殺人那叫一個果斷,手起刀落,血濺當場。”
崔白月一麵說著,一麵還一臉嚴肅地做了個砍人的動作。
“這樣哦,”宋杬卿點點頭,又夾了塊排骨放嘴裡,“如你所說,這六皇女太可怕了。”
“是啊,”崔白月嘀咕著,“不過聽說,她回京後,陛下還未給予賞賜。或許當真如傳聞中所說那般,六皇女不得聖心。”
原書裡六皇女的童年也很不幸,生父早逝,陛下不喜。她自小便進了軍營,養成了冷情淡漠的性子,內心扭曲甚至變態。
屏風那邊,東陽侯崔止數次想起頭熱鬨一番,抒發嫡孫及笄之喜,但眾女眷大多敷衍應和幾句便消了聲。
雖有宋宥等人配合,但崔止心中還是覺得無趣,不由得看向這個場麵的始作俑者。
六皇女淩陌玦獨自飲酒,一身玄衣,身姿挺拔,容貌俊美。隻是麵色冷峻,一雙赤瞳詭譎幽深,不含一絲情愫。
她周圍的女郎大多行為拘謹,不敢多言。
淩陌玦赤紅的瞳眸中映出酒杯的形狀,周圍人的心聲不斷湧入她耳中。
『我與六皇女相交甚少,她為何會來月兒的及笄禮?我雖是武將,但早已卸下兵權,六皇女此番前來……莫不是看上了月兒!』
『月兒花容月貌,誰見了不心生喜歡?』
淩陌玦突然抬頭看了眼崔止,對方立即收斂神色,拉著身旁人共酌。
『這神色,應當不是對月兒有意……』
『這六皇女真是恐怖如斯,隔了數尺遠都能感覺到她身上的戾氣。』
『今日不過是東陽侯嫡孫的及笄禮,六皇女為何會來?』
『六皇女剛從戰場上回來,渾身殺戮之氣還未褪儘,王公貴女從未上過戰場,心生懼意也在情理之中。』
『六皇女果然如傳言般天生赤瞳,異於常人。』
『天生赤瞳,寓意不詳。』
『六皇女回京已有數日,陛下賞賜還未下達,可見陛下心中果然不重視六皇女。』
…………
宋杬卿忽然覺得渾身一冷,有一種熟悉的、被什麼給盯上的感覺。他左右看了看,還是沒發現什麼。
或許是他太敏感了吧。
宋杬卿捧著杯茶,隨意掃視周圍一圈人,正巧見著諸芷兒瞥了他一眼,又很快蹙著眉轉過頭去。
宋杬卿有些疑惑:我惹他了?
許多賓客在申時左右便散了,宋家人卻是吃了晚膳再走的。
“既如此,”東陽侯崔止樂嗬嗬地拍拍宋晏之的肩膀,十分爽朗,“我們便說好了,就讓月兒在家多待幾年再出嫁。”
宋晏之不曾習武,被她拍得差點沒背過氣去。
宋宥看了眼被拍得臉色微變的大女兒,笑道:“晏之能娶到白月那孩子,實乃她天大的福分。白月年幼,在家多待幾年陪陪崔候,也是應該的。”
她又看向宋晏之,悠悠道:“晏之,你說是與不是?”
“咳,”宋晏之麵上微紅,一臉認真,“母親說的是。”
崔止越瞧宋晏之越滿意。
嗯,是個好女郎。
內屋。
宋杬卿站起身來,對崔白月說:“我該回去了,白月哥哥,你晚上記得拆我送的生辰禮,你肯定會喜歡的。”
“好,”崔白月點點頭,“我記著呢。”
出了侯府大門,宋杬卿輕輕打了個哈欠,略生幾分困意。
他隨意一瞥,注意到離侯府不遠的樹下停著一輛馬車,車身為玄色,隻有一名車婦拉著韁繩。
原書裡描寫六皇女的車不就是渾身漆黑的嘛?
宋杬卿的困意頓時一掃而空,心臟猛然一跳。
宋杬卿飛快地收回目光,提著衣擺,快步進了馬車。
馬車內的白溪吟見宋杬卿麵色不好,忙問道:“元元,發生了何事?你為何如此慌張?”
“……沒事,”宋杬卿勉強笑笑,“爹爹,我隻是有些困了,想早些回去休息。”
他的心臟快速地跳動,手心也浸出冷汗來。
宋杬卿暗自做深呼吸,漸漸平靜下來後,卻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什麼都還沒發生呢,他怎麼就嚇成這樣?
可能是原書內容給他留下的陰影太大了吧。
另一邊。
見宋家馬車徐徐離開,遲方對馬車裡的人道:“殿下,宋家馬車已離去。”
“好,”淩陌玦闔著眸,不知在想什麼,“回宮。”
遲方恭敬道:“是。”
淩陌玦睜開眼,赤眸中似乎露出幾分不解。
她聽不見他的心聲。
淩陌玦並未直接回自己寢宮,轉而去了禦書房。
人進去不過一刻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