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頭滿臉的溫熱,帶著人的體溫,鐵鏽味撲鼻。
羅社用力回頭,發現身後比她高出一個頭的壯漢此時的頸部,已經被一支箭整個貫穿,箭尾還在餘韻中輕微晃動。
他本人仿佛還沒有反應過來,血紅的雙眼仍在瞪著羅社,口中卻·····
過了片刻,他才緩緩抬手,不敢置信的握住了那支箭尾。
羅社的雙手被鬆開,兩人和地麵形成的三角形逐漸傾斜,眼看環在她脖頸上的大手變的無力,羅社瞳孔一縮,當機立斷用儘全身力氣借著男人的體重偏沉這一點,抓住他的衣領,一扯一蕩,將人往後撞去。
兩人這才避開了同時跌下城牆摔成肉泥的命運,跌在城門樓內裡的破舊磚石上。
有人做墊背,她身上沒有摔疼,忙手軟腳軟的從男人身上滑下來······
同時,兩人的倒下,猶如打開了什麼開關。
“殺啊————”
“撞破城門——”
刹那間,城牆上下被喊殺聲淹沒,城牆上這漢子的幾個衷心部下都衝了過來,羅社趁亂滑向牆角,有人泄憤·報仇般目眥欲裂的追著她砍······
喊殺聲,箭雨漫天入肉聲,烈火巨石後的慘呼聲,聲聲不絕,到了極致後,仿佛變成了一場無聲電影。
城牆上亂了起來,邊城內也是家家閉戶,恨不得在門上釘上木板;有的躲進地窖裡的,連院子裡的豬好似都知道外麵戰火連天,安靜的蜷縮著;還有攜家帶口趁亂往山上跑的······
羅社狼狽不堪的僥幸逃離了第一戰場,身上的血滾上了泥,華麗的古裝也破破爛爛,身上到幾道血印子,但還未逃過今日死劫。
她沒去敲任何人的門,那些人泥菩薩過江,誰知道被逼急了會乾出什麼事來,她這身體不僅是個凡人,還是個漂亮的柔弱女人。
這種時候,她不想考驗任何人的人性。
最後隻能把臉上的血,和上泥,讓自己更狼狽,穿過混亂的街道,跟著一小波人往山上跑。
半山腰上,她回頭望去,才短暫的能喘口氣。
作為英雄的妻子,顧驕陽要隨時做好守寡的準備,將軍丈夫活著的時候要耐得住寂寞,守的了活寡,還必須要找機會給英雄留後,半生都要獨自替丈夫伺候奉養長輩·養育子女。
隻要一點做不好,她便不是一個好女人,是個配不上英雄的存在。
邊城這裡,天黑了,城破了,城內火光漫天,尖叫哭喊聲不斷,也代表著,梁國再一次大勝。
可以想象,他們回京後,是怎樣的普天同慶,百姓歡天喜地夾道相迎的盛況。
梁辰,戰神般的將軍,再一次成了梁國英雄,以犧牲妻子為代價,全國人都會歌頌他的偉大,心疼他的巨大犧牲······
那個曾死去的,英雄背後的女人,無人記得。
還會有無數新的向往英雄的少女渴望嫁給他,占據顧驕陽曾經的位置······
身邊又有連跌帶爬的從身邊經過,兩人帶著大小孩子也在此時跟著羅社回頭看了一眼,嚇到了,眼看小孩子就要大哭,立馬被大人捂住了嘴,安靜的拖著往山上跑。
很快就走遠了。
羅社轉身繼續,餘光發現,火光似乎有朝這邊來的跡象。
暫時堵不起剛才還想殺妻的男人的良心,更不敢相信那個穿書女的王爺前夫,那人為了挽回大變後的衛仙媛可什麼都能做。
兩個能定她生死的男人,都不能信。
她視線掃過一個飄蕩在枯木山林間的鬼影,腳下一轉,順著它的方向深一腳淺一腳的追上。
越走越荒涼,最後到達一個到處都是墳堆的坡,這一圈都沒有什麼植被,密密麻麻插滿各種黃黃白白破爛上墳用品。
這是——亂墳崗。
若是彆人,恐怕早就嚇的魂飛魄散,避之唯恐不及。
天上這時飄起了雪花,刺骨的寒氣襲來,羅社伸手,接住一片潔白的雪花,任它在手心融化。
身邊突然竄過一串的兔子,還有一頭無頭蒼蠅一樣亂竄的野豬,羅社回頭,熊熊烈火蔓延的飛快。
梁國,開始燒山了?!這是在屠城嗎?
除了動物,遠處黑暗中,還有更加驚慌逃命的人們。
記憶裡的顧驕陽永遠都站在戰勝國的立場,從沒體會過戰爭的殘酷,到死也是一箭穿心······
此時,當設身處地站在被屠殺的那一方,而持刀人,非常有可能仍然是她的丈夫梁辰。
若此時站在這裡的是她,恐怕會更恨,恨不得食其肉,啃其骨······
他們還有一個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