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披風包裹, 齊玉的身形纖瘦,像是一股風就能吹散。
季子漠接過披風,展開再次幫他披上係好。
用指腹撫過他眼尾的紅, 隨後牽住他的手往前。
“齊家的人恨你我入骨,不會留你,你在縣城也沒什麼至交好友,你不跟著我,能去哪裡?”
“我不知你和那竹馬具體是何情形,就算寫棄郎書, 也不是現在,現在離你一十一歲生辰還有幾個月, 到時你那竹馬來接你時,我自然會雙手奉上。”
“但在這期間,你留在我家, 我家什麼情況你去過一次,是知道的, 和齊家一個天一個地。”
“我吃不了苦,不是個有本事的人......”
被人無視時,齊玉獨自傲然而立, 可以坦然麵對。
被溫熱的手牽著往前,齊玉似是受了委屈的孩子有人撐腰, 嗓子口壓著悶雲,眼尾泛紅。
聽到季子漠說自己沒本事,齊玉撇了他一眼。
季子漠無所覺, 繼續道:“也沒大的出息,所以你跟著我,不要對我有太多的要求, 估摸著成糠咽菜都是常事,你們齊家對我不薄,我最多餓死前,把最後一口飯給你吃。”
“你到時候要是過意不去,讓你竹馬付清食宿,我不介意他用銀錢砸我。”
在半月之前,季子漠起過截胡的心,想著追一追齊玉,兩人假戲真做當一對夫夫。
現在則是完全沒了這個心思,倒不是因為齊家的變故,而是徹底看清,他與齊玉不是同一類人,他不是齊玉喜歡的人,齊玉也不是他想找的人。
在這之前,季子漠對另一半沒什麼要求,覺得差不多都行。
經曆了這次,他好像知道了,知道自己想要個什麼樣的愛人,隻是那樣的人,不知道終極一生能不能遇到。
他說的起勁,連牽著的手都忘記了鬆開。
“我和鄭柏敘的事,你和誰打聽的?”齊玉冷不丁問道。
成婚前他和季子漠不識,季子漠或許有聽聞,內裡詳情肯定不知。
他信誓旦旦的篤定自己和鄭柏敘有事,定是人與他說的。
齊玉心頭劃過董寒玉的名字,他一直瞧不得自己好。
偷聽到的季子漠一時語塞。
他雖然剛開始沒想著偷聽,但這事總歸是偷聽。
他尷尬的咳嗽了聲,搪塞道:“忘了,你也算是縣裡的名人,多少也有耳聞。”
齊玉追問:“耳聞什麼?”
季子漠:......
他看了齊玉一眼:“你自己什麼名聲自己不知道?”
齊玉被他堵的沒話說,不外乎是說他之前的言論心高氣傲,不知天高地厚。
“外人大多談我言行,不知鄭柏敘與我的事,你是從哪裡知道的?”
季子漠沉默,耍賴道:“彆管我哪裡知道的,我誤會你了?你和鄭柏敘沒事?”
高昂著頭顱的天鵝被猛的澆了盆水,齊玉被這句話說的氣勢弱了下來。
少時懵懂不懂情愛,不知那具體是何感情,但鄭柏敘走時讓他等他,他是同意了的。
若說有事,他與鄭柏敘連手都未觸碰過。
若說無事,那些你來我往的相思詩句,雖說早已化為灰燼,但他也早已倒背如流。
兩人快要出縣城,四個小孩從街上跑過,季子漠瞧見他們淺笑了下,他們未上前,隻嘻嘻哈哈的推搡著離開。
其中一個穿灰色粗布的小孩,懷裡鼓鼓囊囊的,露出一抹紅布。
出了縣城,少了房屋遮擋,四麵八方皆是嚴寒,季子漠幻想了下往後的日子,欲哭無淚。
歎氣道:“走吧!”
那聲歎氣太過哀怨,齊玉心中酸澀無邊,他停住腳。
季子漠看他。
齊玉:“寫了棄郎書,你就可以科考。”
如踩在雲端,齊玉等著他接下來的判決。
大冷天的,在這空曠地站著傻不傻,季子漠連話都未說,直接拽著他就走。
杏花村,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齊玉的忐忑難以言說。
農家如何生活,他聽聞過,卻從未接觸過,洗衣做飯,喂豬砍柴,四季農忙,他全都不會。
怕苦是其次,他更怕與人相處的目光,旁人暫且不論,季丫季安又會如何想他。
齊玉心亂如麻,理不出頭緒。
還有身旁的這個夫君,對他無一絲情意,到時發現無人來接他,季子漠又會如何呢!
前方的路如迷霧,齊玉看不出方向。
季子漠攏了攏披風,沉思在自己的思緒中。
他在複盤著今日的事,今日與他,無疑是一場豪賭,輸贏的關鍵是那個未出場的人。
在官字兩個口,階級分明的古代,季子漠算計的再縝密,都逃不開知縣是如何想。
沒有文書,流放齊玉是百分百,季子漠坑出了兩分文書,也要看知縣認不認。
齊家祖祖輩輩在桑農縣,具體如何,桑農縣誰人不知。
吳施中在桑農縣幾年,做的不錯,深受百姓信任,他信文書所寫,平常百姓大多也就信了。
他要不信,平常百姓自也是跟著不信。
兩分文書是否用得上,端看吳施中如何想。
齊家風評不錯,修橋鋪路的事皆是送銀支持縣裡,吳施中瞧著也是個大度的,若不然原主甩了臉色,他也不會不計較。
隻是,季子漠有七成的把握事情能成,依舊有三成的心懸空著,唯恐算錯了吳施中的心思。
此刻想來,後背都在冒著冷汗,畢竟一個弄不好,他和齊玉就要流放發配邊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