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幕,月高懸。青州城的座座民居裡已炊煙嫋嫋升起,而位於府衙附近的館驛中更是燈火輝煌,人聲鼎沸。這裡正是孫途設宴款待初至青州赴任的監軍曾開乾等人的場所了。
今日,青州文武官員中除了少數有職責在身的將領需要留守軍營或城頭外,幾乎悉數到場,可以說是給足了這位監軍的麵子。酒菜也都是最有本地和軍中特色的大碗酒和大塊肉,實在是周到而客氣。
不過這擺在曾侍郎麵前卻叫他有些難以下咽甚至是下筷了,作為讀書人,他一向吃得精致而清淡,就是喝酒也隻是燙上一小壺與友人對酌,哪裡見識過這般奔放放肆的吃法,隻看下麵一乾將領不斷將肉食塞入口中,直嚼得滿嘴流油的模樣,就讓他難有任何食欲了。
這也就罷了,最讓他感到頭疼的還是那些將領不斷端了酒碗上前相敬,人家都是出於一片好意,倒叫他無法拒絕,隻能陪著喝酒。可哪怕他憑著身份每次都是淺嘗輒止,也架不住上來的人太多太密,隻開席不到小半個時辰,便已喝下了四五碗酒,整個人都已暈暈乎乎,腹中更是翻江倒海,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出醜人前。
他其實也知道這是孫途等人刻意針對的自己,但官場上的經曆讓他一時也不好發作,何況他還指望著能給眾將一個好印象,從而為今後的拉攏做鋪墊呢,所以哪怕再是不願,這時也隻能捏著鼻子不斷灌酒了。
此時,又有一名身量粗壯高大的將領端了一大碗就走上前來:“監軍果然海量,來,灑家魯達也敬你一碗。”說著,他已把一大碗酒全部喝了個乾淨,然後睜了雙銅鈴般的牛眼直瞪著曾開乾,哪怕他裝模作樣地已經端碗小抿了一口,依然沒有離開之意,那意圖是很明顯,那就是想看著對方將一大碗就儘數喝完。
這下曾開乾可就在心中叫開苦了,他很清楚自己已經到了極限,若再這麼一大碗酒灌下去,恐怕立刻就會吐得一塌糊塗,這個醜可就出定了。但他之前也聽孫途介紹過,這個魯達可是青州軍中極得軍心的一個將領,又怎好隨便拂其顏麵呢?唯一的辦法,隻能是給身旁的陸謙打了個眼色,希望由其出麵解圍。
陸謙今日在這酒席上當真是如坐針氈,與曾開乾不同,開席到現在,就沒一個文武官員象征性地向他敬過酒,而當他目光往四下掃去時,又總能瞧見不少充滿了鄙夷、不屑和憤恨的眼神掃向自己,讓他席間坐得度日如年,這等感覺實在是太不舒服了。
有些分神的他根本沒有留意到曾開乾的眼神,直到身後有人拉了下衣擺略作提醒,他才恍然過來,忙不迭舉起酒碗道:“這位將軍,監軍他不勝酒力,這碗酒就由下官代為喝了吧。”
就當他舉起碗了打算喝下時,那邊的魯達卻突然一聲冷哼:“憑你也配?”那真是十足的不給他麵色,讓陸謙手上的動作頓然一止,都有些不知該怎麼做才好了。也是直到這時候,他才驚覺這位敬酒的將領正是之前在城門口對大有敵意之人,這讓他心中更是一虛,神色也有些慌張起來了。
曾開乾見狀則把臉猛地一沉:“這位將軍的話太過了,陸虞侯乃本官副手,今後也要在軍中任職,也就是你的同僚,何來連敬酒都不配一說?”即便他對陸謙有些不滿,這時也必須站出來為其說話了。
這倒讓魯達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他隻是不忿於陸謙的為人,才會下意識想要讓他出出醜,不想卻被人抓住了話頭。見他吃癟,孫途隻能出麵了:“監軍誤會了,魯虞侯他可沒有瞧不起陸虞侯的意思,他說不配是指既然由他替酒一杯是肯定不夠的,怎麼也得三杯才是。魯虞侯,我說的可對嗎?”
孫途這一說,立馬就使魯達回過神來,當即改口道:“不錯,灑家就是這個意思,陸虞侯可敢與我互敬三碗嗎?”好嘛,到了他這裡,從喝三碗變成了互敬三碗,立馬又翻了一倍。
陸謙此時哪有的選擇,隻能是硬著頭皮上了,點頭道:“既然是監軍之令,下官自當竭力而為。”
“好,拿酒來,就讓我與陸虞侯喝個痛快!”魯達頓時大喜喝道。當下就有人將兩大壇子酒送了過來,他也不廢話,直接就給自己空了的酒碗又滿了一碗,咕嘟嘟喝下,再滿再喝,然後以目示對方喝酒。
陸謙在京城時何曾見過這等豪猛喝酒的家夥啊,眼睛都有些發直了。但這時周圍不少將領已全都鼓噪了起來,不斷催促著他快喝,無奈隻能也照著魯達的模樣倒酒而乾,急急三碗酒下去,他整個人都有些發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