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黃昏,夕陽下沉,天色已暗,但東京城中的亂象卻遠未到徹底平息的時候,幾處被人刻意縱火的宅子店鋪還在冒著滾滾濃煙,周圍還有將士和百姓提水滅火,忙得不可開交。而更遠處的街道上,則倒臥著不少或已失去了呼吸,或還在哀哀呼痛的無辜傷者,草草一看,就能發現足有數百上千之眾。
地上除了那些被丟棄踏碎的物事外,更有叫人心驚的血跡拖行各處,向所有新進才趕過來的兵士們昭示著剛剛發生在此處的一幕是有多麼的慘烈。濃重的血腥氣熏得人一陣作嘔,甚至都熏得剛剛才從厚厚的雲層中透出半臉的圓月都帶上了一抹懾人的紅暈。
內城各處,尤其是東城一帶更是兵馬往來不休,隻要有來曆不明之人被他們撞上,都不用多費話的,就會被當場拿下。自入東京以來一直表現得頗為和善親民的討賊軍精銳今日終於是露出了尖銳的爪牙。
令行禁止的他們已在半天後終於徹底平定了這場亂子,控製了整個東城,也當場抓捕殺死了數以百計的暴徒凶犯。可即便如此,他們依舊未有半分鬆懈,不時就有一隊隊明火持槍的將士從大街小巷中走過,搜查著每個角落,連最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都不肯放過。
而他們所以會有此等表現隻因為到了現在都還沒有找到那個最關鍵的人犯——蔡京的下落。是的,自打法場之上亂子一起,蔡京等人被隱藏於人群中的凶徒出手救出後,雖然將士們已做出了最迅速的應對,兵馬合圍之下已將所有人都圍困在了東城一帶,也活捉了以梁師成為代表的絕大多數犯官,但還是讓蔡京及其家眷成了漏網之魚,直到現在都未能尋到半點線索,隻能是不斷在方圓數裡的區域內細細搜找,說不得到時還得挨家挨戶地搜查呢,畢竟這蔡京的身份可太關鍵了,絕不能讓他逃出城去。
而當眾將士四下搜找蔡京等人下落時,他們卻不知道自己想要找的人竟就在眼皮底下,就在離刑場隻有半條街之隔,一座不大不小,很不起眼的宅院之中。倘若有人找到這裡,再追查戶主身份來曆,就會發現這是個在東京多年,老實本分的小商人,彆說與高高在上的蔡太師沒有半點關係了,他就連官吏都認不得兩個,完全就是個普通到了不能再普通的小老百姓。
可事實上,這兒卻正是蔡京諸多秘密藏身所的其中一個,更是他此番躲匿藏身的所在。所謂的狡兔三窟,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這麼個道理了。
此時的蔡京已被除掉身上的鐐銬,換去了帶血汙的囚衣,一些傷口也被緊急處理過了。但他整個人卻依舊顯得魂不守舍,木然坐在後院一間密室裡,長時間裡,幾乎連眼珠子都沒有錯動一下。
直到密室的門戶突然開啟,他才身子微微一顫,看了過來,不過入眼的卻是他身邊的親信護衛之一,廖遠。這讓他稍鬆了口氣,緩聲
道:“怎麼樣,外頭的情況可有變化嗎?九兒的人馬可攻入城中了,還有蔡玄那邊怎麼一直都沒有消息傳回來?”
廖遠隻稍稍沉吟了片刻,才小聲道:“太師,那些叛軍的反應要比咱們想的更快,居然很快就四麵出動,把東城徹底圍住,其他人根本就逃不出去。雖然這場亂子造成不小動蕩,也死了一些百姓,但那些叛軍還是已經穩住了局麵,許多人已經被重新抓捕,聽說連梁太傅也被他們生擒了回去。而蔡玄那邊過了這麼久也未見有一人回來,隻怕也是凶多吉少,落入到他的算計中去了。”
這些個噩耗讓蔡京的身子又是一震,半晌後才艱難道:“這麼說來,這次他們也是有所準備了?”
“應該……應該就是如此。”廖遠低下了頭去:“現在想來此事確實有些不合常理,他孫途完全沒有必要如此急著就宣布處斬太師,而且還公告全城,吸引無數百姓前來,這擺明了就是在給咱們營救你的機會啊……”
雖然吃了不少苦頭,身體虛弱已極,但蔡京的頭腦依舊敏銳,立刻就明白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是懷疑這一切都是孫途引我的人出手暴露的一個陷阱?所以他們才能立刻做出最正確的反應,所以恐怕城外的九兒也已經失手了?”說到最後,他本就蒼白的老臉更是白得不見半點血色。
廖遠沒有直白道出那可怕的結果,隻是委婉道:“至少直到現在,東京都未有被人突襲進攻的動靜。太師,當今之計,已不能再按之前的策略反擊了,而是該想著安全逃離此地。不過這點不是太難,就在這院子西邊角落就有一條暗道可直通東邊新宋門,趁著現在天黑,小的有辦法將您送出城去。”說話間,他更是上前一步,竟打算把蔡京就這麼攙扶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