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下意識往小萍奶奶的房間跑去,半路卻停下來。他急得原地打轉,最終卻認命走向門口,哆嗦著把門打開。
院內的那盞燈照明度有限,鈴蘭透過門板,看不清楚張屠戶的臉。但她能清楚地看到,那是一道身材高大健碩的身影。他身上穿著褐色的圍裙,圍兜上有許多血跡。有些還鮮豔著,有些凝固了,就變成了圍裙的顏色。
他左手拿著一把厚重的砍刀,因為砍刀過於沉重和巨大,他把刀拖在地上,發出呲啦的摩擦聲。腦袋上戴著一個牛頭麵具,看上去像青麵獠牙的怪物。
“你……”大山的聲音帶著強裝出來的鎮定,“你來乾什麼?”
張屠戶帶著牛頭麵具的臉扭向他,聲音很沉悶:“你們家,有人變異了。我來帶走他。”
大山邊往後退,邊說:“沒,沒有,你肯定是看錯了。”
張屠戶動也不動:“我不是靠看的。”
他抬起那把沉重的砍刀,重重劈在地麵上,頓時碎石飛起,好好一塊青石板被劈成兩瓣。他的聲音充滿冷酷的壓迫感:“交出來,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小萍奶奶的房間傳來一聲沉悶的咳嗽聲,隨後歸於寂靜。
黑暗中,鈴蘭看見青姐攥著裙擺的手用力到發抖。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大山扭過頭去,咬牙硬說。他看見躺在地上的菜刀,撿起來。
“你要是不走,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他紅著眼,執刀對準張屠戶。
今天剛剛被他追殺的鈴蘭知道,這個男人凶起來是很可怕的。
然而沒等大山擺出趕人的架勢,隻見張屠戶舉起他的大砍刀朝大山劈來——
“錚”的一聲,大山拿在手中的菜刀被削成兩半。
方才寒光朔朔的菜刀變作一塊廢鐵。
大山夫妻兩人霎時變了臉色。
小萍奶奶房間的方向傳來吱呀一聲響,這個時候,青姐大聲道:“我,是我!”
她站到大山身前,夾雜張屠戶和大山中間,身形顯得十分嬌小,聲音卻很堅定。
青姐仰頭,臉上帶著一股決然:“你帶我走吧。”
張屠戶的牛頭麵具動了一下,看她一眼,還沒動作,旁邊的大山“撲通”一聲,跪下了。
他身形顫抖,肩膀也在聳動:“不,是我,你帶我走吧。”
“是我。大山你不要胡鬨。”
“阿青,你讓我走吧!”
夫妻二人開始爭執起來。
青姐撩起她過長的裙擺,露出裡麵一雙牛蹄。
大山掀開他的衣襟,露出胸口一片黑的毛。
然而,哪怕夫妻兩人已經自曝,張屠戶也隻是站在一旁沒動,看著他們爭執。
似乎對張屠戶來說,辨認出真正的變異人有些難度。鈴蘭尋思著。
庭院的聲音很快嘈雜起來——小萍也出現了,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看著一片狼籍哇哇大哭。
聽著庭院裡傳來的吵鬨聲,鈴蘭腦海瞬間裡閃過另外一個脫身的辦法。
遇到危險的時候,不要把希望放到其他人身上。能拯救自己的,隻有自己。
賭一把。
鈴蘭想著,把廁所的門栓拿開。
這個舉動讓她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張屠戶最先注意到她,透過牛頭麵具向鈴蘭投來打量的目光。
大山夫妻也回過頭,臉上滿是驚詫,似乎是不明白躲了一整天的鈴蘭為什麼要這個時候出來找死。
鈴蘭理也不理他們二人,徑直走到張屠戶身邊:“你要找的人是我。”
他不是靠眼睛,是靠彆的方法。但這個方法並不能讓他準確辨認出到底是誰出現異化,不然,他早帶人走了。大山和青姐誰也彆爭,因為誰也逃不過。
在張屠戶冰冷的目光中,鈴蘭深吸一口氣,然後擼起袖子來:“我的手,長毛了。”
昏暗的燈光下,手臂上的絨毛還算清晰。怕他看不清楚,鈴蘭還把手往前送了幾分。
片刻後,張屠戶用力聳動鼻子,似乎是在確定什麼,隨後一言不發離開。
隻是他臨走前盯著鈴蘭的那個眼神,讓鈴蘭感覺自己被一個瘋子盯上了。
不過……
她賭對了!
鈴蘭重新把袖子放下,回過身來看著那對抖成篩糠的夫妻。
他們像看怪物一樣看著鈴蘭,眼睛裡都有著不同程度的震驚和無措。
可能是沒從剛才被張屠戶威脅的恐懼中恢複過來。
鈴蘭覺得他們兩夫妻的情形看上去有些可憐,但她並不打算安慰他們,而是雪上加霜地威脅道:“你要是動我一下,我立馬把張屠戶叫回來!讓他把你們統統殺死!”
大山瑟縮一下,沒有說話。
青姐說:“你為什麼……”
她似乎有許多話要說,但最終隻道:“你幫了我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你。”
大山看了鈴蘭一眼,垂著腦袋,聲音很悶:“對不起,我今天……不應該對你出手。”
接收到他人的感謝時,作為一個慷慨的人,需要表示這是舉手之勞,讓他人不用放在心上。如果接受到的是他人的道歉,更應該展示自己的大度和度量。
但良好的社交禮儀並不適用現在這個村莊,鈴蘭也不想原諒大山,決定今天破此一例,不搭理他們。
她輕哼一聲,說:“你們快告訴我關於張屠戶的一切。”
聽見這個名字,青姐的臉色又白了一分。
她站起來,衝到門口把門掩上,又搬來一根粗碩的木頭頂著門。
做完這一切,青姐略略鬆口氣,然後才看向鈴蘭,說道:“我們不知道。”
鈴蘭不信,立即衝到門口威脅:“你們騙我,我就告訴張屠戶。到時候,你們看著辦。”
她現在不怕大山奮起傷人了。
張屠戶已經記住了她,一定會再來找她。到時候她如果消失不見,大山可拿不出第二個汙染的人。
換句話說,她現在是無敵的。大山不會讓她受傷,也不會讓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