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寰言看向許景摯欠身道:“陛下,這事臣以為事出許都,根本不必興師動眾的去查西境。”
許景摯一隻手撐著下巴,食指撐著眼角,眼眸微眯,眼底幽暗,心中思緒湧動——
北寰言從沁春城回來就領了命清查朝廷六部,他看過戶部卷宗。後來他又去西境巡查,也一定看過西境的卷宗。
他肯定在西境的時候就查到了西境軍這五年的賬簿有問題。
他從西境回來已經三個月了。查一個賬簿,三個月綽綽有餘。
所以北寰言是早就知道戶部有問題,特地留了一手,等著對方先發難,在這破了對方的布局。
上次的全城瘟疫案中他失了一招吃了個大虧,現在學乖了,查到事隱而不發,等著對方入局。
心思之深,可見一斑。
加以時日,讓他把朝廷權柄這套把戲玩明白了,那便是想要誰死,誰就必須死。隻靠郭學林一個人,恐怕製不住他的光輝。
這個人天生就應該是個帝王。
許景摯在沉默的幾息裡想了許多,最後還是遞給北寰言一個眼神,讓他繼續說下去。
北寰言側目,目光森森看向秦中:“秦侍郎。”
秦中聽見北寰言喚他,腿都嚇軟了,顫顫微微地轉向北寰言:“言少卿……”
“這事,我替你說,還是你自己說?!”北寰言沉下聲,似有脅迫秦中的意思。
蔚巡生此時的表情更是豐富,他原本以為今日上朝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唇槍舌戰,不曾想北寰言壓根就沒想跟禦史台糾纏,直接點了戶部侍郎的名字。
嗬,這個小狐狸。
他早在去西境軍營查西境賬簿的時候就知道西境軍賬簿有問題了。
一直按著不發,就是等現在這個時機。
蔚巡生後退幾步,給秦中讓了一個位置。
秦中額頭滲汗,慢吞吞走到殿中,木愣愣地跪下。
他沉默了片刻,當即一頭磕在地上,咬牙說道:“臣——不知!”
北寰言見秦中心存僥幸,立即從衣袖裡掏出第二本折子遞給內官。
內官把折子呈給許景摯,許景摯翻開看著。
北寰言盯著秦中,字字清楚地說道:“秦侍郎,你永承年間入仕。家中沒有其他在朝為官的族人,也沒有從商的兄弟姐妹。你與我一樣是朝廷正四品的官員,一年俸祿不過二百六十石祿米,分田七頃,俸錢五十兩,這些折合成銀子滿打滿算,也不過年入三百兩。怎的,秦家大少隻是在醉雲樓吃花酒,一年就能撒進去五千兩白銀?”
北寰言轉向許景摯:“臣遞上去的就是醉雲樓的賬簿,裡麵清楚的記錄了秦穀什麼時候去的,每次去醉雲樓花了多少銀子,共計多少銀子。”
秦中聽得額頭汗珠直往下滴。
北寰言轉身厲喝:“秦侍郎,這事你還是不肯招嗎?!”
秦中嚇得一哆嗦,卻還是不肯認罪。
北寰言見他不肯說話,當即稟明許景摯:“請陛下允準大理寺查抄秦府,帶秦府一乾人等回大理寺審問!尤其是秦侍郎的兒子秦穀,臣相信一定有人會說實話!”
秦中一聽北寰言要去查抄秦府,當即鬆了口,連連磕頭認錯:“陛下!陛下!臣是一時糊塗,一時糊塗啊——陛下!”
許景摯坐在龍椅上,目光淡然,一言不發。
秦中見求陛下沒用,轉而要去抱北寰言的大腿。
北寰言敏銳後退幾步,秦中撲了個空,隻能趴在地上哭喊道:“言少卿,抓我一人去大理寺就行了,我什麼都招!我什麼的都招!府上的人,他們什麼都不知道,都是我拿回去什麼,他們就用什麼,我拿回去多少他們就用多少。他們怎麼會知道我銀子是從哪來的啊!”
“這麼說,你承認這五年西境軍軍餉與戶部的賬簿對不上,是你從中作梗了?!”北寰言睨著秦中。
秦中伏在地上,默默地點了頭。
北寰言蹙眉,厲喝道:“說話!”
“是我,是我!”秦中顫顫微微,“都是我做的,是我一時糊塗。我認……我什麼都認……隻求言少卿不要累及我家人!”
秦中說完便暈了過去。
北寰言欠身道:“陛下,秦中需要到大理寺去細細審問過才知道。”
許景摯心裡冷哼,這可不是要弄清楚嗎?賠了黑市一棟日進鬥金的花樓,再弄不清楚,可不就虧大了?!
“秋薄!”許景摯喚禦前值守的秋薄進來,“把這狗東西給我押到大理寺去,彆讓他死了。”
“是。”
秋薄領命,回身看向身邊的禦林軍,立即有人進來把秦中抬走了。
蔚巡生今日來看了一出好戲,心中暗道北寰言好氣魄,許都最大的銷金窟他說關就關,一點都不心疼,可見今日這一仗,他是下了血本的。
這便是東陵史上最年輕的宰輔。
*
下朝後,蔚巡生跟著北寰言一起往外走,打趣問他:“折了一個花樓,心疼嗎?”
北寰言不想跟蔚巡生說話,現在他想起這個事就頭疼。
北寰舞還氣著呢。
這賬簿是北寰言硬從北寰舞那要過來的。
許都像醉雲樓這種花樓一般都有兩個賬本應付戶部審核。
一本假賬對外納稅,一本真賬對內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