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育館空蕩蕩的, 沒有椅子,每個同學手上還得搬一張凳子。
高三七班的座位被安排在最後幾排的左側。
李明瀾還沒放下凳子, 眺望說:“這裡看不清台上的人。”
“這才舒服。”周璞玉坐下,舒展身子,“我們看不清台上,台上也看不清我們,打哈欠都沒人知道。”
“今天有我們七班的壓軸好戲,我去和前麵的換個位置。”李明瀾竄到七班的第一排, “刁坤,能不能和我換一下位置?”
刁坤巴不得坐到最後:“當然。”
李明瀾坐下了,高高抬頭,其實還是看不大清台上。
她是挨著副班長。
副班長抬起眼鏡:“終於有人能代表七班去演講了。”他羞慚, 他是班乾部,輸給一個轉學生。
班長比副班長坦率:“不說我們這一屆, 過去幾年,七班都沒有這麼輝煌過。”
沒辦法, 岩巍中學的關係生大多集中在七班,高三七班是出名的學渣營。
李明瀾:“難怪學校同意讓他在這個學期過來。”
班長:“他的榮譽應該不在岩巍。”
李明瀾:“為什麼?”
班長:“這都高三下半學期了,孟澤的學籍沒轉過來吧?要回原來的高中去高考。”
副班長:“以後他考上了一流大學,也不算岩巍的份?”
“不算。”班長說, “但我們學校拿他做宣傳還是可以的。”
副班長:“孟澤以前在什麼高中就讀?”
班長轉向李明瀾:“我們班上就你和孟澤的關係最好了吧,你知道不?”
原來在其他同學的眼中,她和孟澤的關係算是好的?事實真相未必如此,但李明瀾笑了:“不知道, 下次我問問。”
周璞玉也搬著凳子過來:“刁坤在凳子上坐不住,左搖右晃,撞了我好幾次。”
“坐這裡。”李明瀾挪了挪位子, 給周璞玉留出空間,“來,給七班打氣!”
*
孟澤和李宜嘉在後台做準備。
都是有經驗的同學,二人不慌不忙。
岩巍中學以往沒有這般陣仗,也就是今年,場館的前排齊刷刷坐著好幾位領導,教導主任第三次叮囑了:“你們倆要給我們岩巍中學爭光。”
“是。”
台上,校長聲音洪亮,台下,學生掌聲雷動。
李宜嘉先是安靜聽著,後來她去照鏡子,整理儀表。
她比孟澤矮一個頭,但是二人影子重疊在一個平麵裡,仿佛他是緊挨她的身後。
他散漫的目光落在前方的幕布。
李宜嘉從鏡中望他的眼睛:“孟澤,我這個發飾的顏色,和校服搭配得怎樣?”
她今天挑了一個湛藍的滿天星發飾,比校服藍的更深,幾顆星星撲閃撲閃在黑亮發間。
孟澤:“還行。”
可她聽他的語氣,其實“不怎麼行”,她正要說話。
一個老師匆匆進來:“孟澤,李宜嘉,臨時有變,今天教育局的領導要上台講話,你們把稿子壓縮一下,預留時間給領導。”
時間倉促,孟澤和李宜嘉迅速拿起各自的稿子,用筆刪刪減減。
之後,兩人各自對一下。
真巧,他刪的部分,她留了,她刪的部分,他留了,講的就是一個主題配合。
“我們想到一塊去了,我喜歡和聰明人一起……”李宜嘉微微停頓,後半句非常輕,“做事。”
不知他有沒有聽見最後兩個字,他看向鏡中,和她的眼睛撞上。
她淺淺一笑。
孟澤的身邊不乏才華出眾的女生,譬如李宜嘉,譬如寄送明信片的女生。
他的求學之路暢通無阻,見的聽的都是優秀的同學。
王輝算一個例外。
這麼些年,有的女同學會和他接近,但也僅此而已。
她們足夠聰明,也相當克製,斷然不會在關鍵時刻誤入歧途。
父親的擔憂多此一舉。
*
老師見到兩人改過的稿子,鬆了一口氣:“非常好,你們還有交叉引用的主題,配合得天衣無縫。”
上台前,李宜嘉問:“孟澤,我這個狀態還行嗎?”
他點頭。
“我這一回信你。”她掀起幕布出去。
李宜嘉自信堅定,演講無疑是成功的,她回到幕後,說:“孟澤,加油。”
孟澤登台。
李明瀾對尖子生的演講沒什麼興致,因為台上的人是孟澤,她才聽得入神,時不時點頭,她和副班長說:“他說的有道理。”
副班長:“是啊,不愧是第一名。”
但李明瀾隻是聽聽而已,孟澤的解題捷徑,她一竅不通。
體育館的天花昨天還在維修,頂上的吊燈稀稀疏疏。
舞台臨時加了幾盞燈,孟澤格外發著光。
李明瀾為他熱烈鼓掌。
某個時刻,頂上有什麼影子晃了一下。
同學們的注意力集中在台上,什麼也沒發現。
台上的孟澤卻見到,昏暗中,一盞燈架向外傾斜,倒扣的鋁扣板歪向一邊,有向下滑的趨勢。
這盞燈架底下坐著的,正是七班的人。
李明瀾呢?
孟澤一眼掃過去。
她把手橫在臉前,使勁鼓掌,就算見不到她的臉,他都知道,她一定笑盈盈的。
不知是不是錯覺,吊架似乎又再向下傾斜。
台上的演講中斷,孟澤靜默五秒,才又接上。
副班長一愣:“孟澤忘詞了吧?”
“緊張,很正常啊。”李明瀾繼續鼓掌,“黑壓壓的同學們一個一個盯著他,人會害羞的嘛。”
話音剛落,孟澤又停住,之後迅速做了結束語。
同學們竊竊私語。
班長不敢大聲,伸出五個手指頭,一個接一個往下按:“孟澤開頭不是說,概括起來有五點嗎?怎麼隻說四點就完了?”
副班長順著李明瀾的說法:“應該是緊張。”
周璞玉摸索下巴:“我有個猜想。”
眾人望過去。
周璞玉:“他不是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嗎?也許因為……他隻要說長句子就會卡殼,卡著卡著就沒下文了。”
丁彰:“對,有些性格內向的就這樣,擅長紙上做題,但嘴巴磕磕絆絆,孟澤平時在班上一天都說不了幾句話。”
眾人左一句,右一句,個個都覺得自己說的有道理。
孟澤的演講戛然而止,連李明瀾都聽得出來。
她為他辯解緊張,可她知道他明明很冷靜,他是冷靜地終止演講。
他下台前的那一眼,像是在望這邊?
*
剛剛孟澤講到一半停止,教導主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