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1 / 2)

帶隊來巡檢的乾部是鄭秋白的高中同學杜希,兩人高中時沒多少交集,因為杜希是家裡全是子弟那一圈的,和鄭秋白這種半個身子站在資產階級小老板圈子裡的八竿子打不著乾係。

接手金玉庭這兩年,鄭爺才跟如杜希這般的同學取得聯係,要不說他的高中上的好,從那裡麵走出來的,全是非富即貴家世顯赫的人物。

有心與其牽扯,總能找到說話交好的機會。

前年杜希的祖母風寒後腿腳不便,鄭秋白幫忙牽線搭橋聯係了小時候為他看過身子的老中醫。

老中醫有幾分能耐,將人治好後,鄭秋白也和杜希混成了朋友,也借著杜希的關係,結識了燕城中另一個門第深深的圈子。

杜希人不錯,脾性不差,足夠耿介,坐在澳龍東星斑都有的金玉庭裡,也隻和鄭秋白對著點兩碗清湯素麵,並要求鄭秋白掛他們單位的賬,不叫鄭老板自掏腰包。

“我知道你這裡的遊戲廳就是擺設,但是上麵有公文,全市的遊戲廳都要查,連檢察官都來了,我們的人應該不會影響你做生意吧?”杜希是早早來的金玉庭,他清楚這些場所到了夜裡才是風生水起的時候。

“不影響,”鄭老板搖頭:“不過檢查的這麼突然,你這工作好開展嗎?”

杜希爭分奪秒吞麵條的動作一滯,歎氣,“能好開展就不用我來了。”

杜希是杜家人,家底在那,麵對那些地頭蛇多少能比一般沒背景沒身份的基層說話硬氣些。

當然了,這群老板在機關裡多少也有點關係,估摸著也能一早收到要徹查的消息,將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埋一埋,想著渾水摸魚,避過這段風頭再說其它。

但鄭秋白記得,杜希因為這次大檢查碰了壁,年紀輕輕遭人報複。

凶手潛逃半年才被抓,雖然判了死刑,但到最後都沒吐露背後指使他打擊報複的人是誰。

鄭秋白為此去過幾次杜家寬慰杜家老夫人,隻是老人承不住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傷痛,第二年也走了。

眼前鮮活的杜希,是鄭秋白重活一次,見到的第一個已逝之人。

“現在那些遊戲廳沒個規矩,有的連營業執照都沒有,”杜希喝一口麵湯,到飯點早饑荒的胃袋得到了充足滋潤,臉色緩和許多,“這市中心公安局上個月接到多少起遊戲廳報案?二百七十一起!不是尋釁滋事就是偷雞摸狗——太影響社會安定。”

“除了這呢?”鄭秋白翻了翻自己碗裡的麵條,卻沒吃,“你不是說檢察官都派下來了?那不得是有大案?”

“機關裡都是這樣傳的,”杜希道:“但具體的細節我知道的也不多。不過那個檢察官不是一般人,姓周,叫周斯言,他那個周,是京市周家的周。傳言他是公檢圈子裡的玉麵閻王,非鐵案難案不辦,手腕了得。”

這樣的人物都來和公安那邊配合一起聯合篩查了,那這件事,定然就不像杜希他們工商部門核查經營許可場地許可那麼簡單了。

見鄭秋白麵上若有所思,杜希當他是想結識那位京市來的檢察官。

按照以往鄭秋白的處事風格,是多個人脈多條路是正解。

他的確也有這等本事,杜希這個圈子實在而言相當排外,燕城頂尖的商戶之子都彆想入內,偏偏鄭秋白隻是搭了他的線,不到半年,就順理成章出現在他們年末的聚會裡了,要說鄭秋白沒幾分玲瓏心腸和絕佳手腕,杜希是不信的。

往日攀龍附鳳阿諛奉承的人見多了,那等口是心非欲言又止的戲碼杜希早就無感了,鄭秋白這種明晃晃不掩飾自己野心和需求的,他反倒欣賞。

杜希也知道鄭秋白此人有分寸,為了報祖母的恩情,多拉他一把也沒什麼。

畢竟葉長流不在了,這麼大個會所,鄭秋白獨自一人扛起擔子,其中也多少有些辛苦。

“我為你引薦下這位檢察官?”

鄭秋白上挑的風流眼一眨不眨盯著杜希,玩笑道:“我結識檢察官有什麼用?你早早做上局長的位置,對我才好。”

“我想的是燕城遊戲廳背後那幾戶都不好惹,你做事多注意些,拿不準主意的不要強出頭。”鄭秋白不經營遊戲廳,因而杜希到底卷進了什麼案子裡他是真沒有印象,隻能粗略的提點幾句,再給一個承諾,“要是遇上麻煩事,我這借你一個場合。”

杜希被他盯的喉頭發緊,忙低頭用筷子扒拉幾下清湯寡水的碗碟。

坦白而言,鄭秋白的模樣從高中時就是學校裡出名兒的打眼兒。

隻是再驚豔,他從外表看也是個男人,諸如杜希此類公子哥那時還算單純,不懂鴨子與旱路的存在,更不會多看同性兩眼。

不過鄭秋白沒安生上半年學,有關他身體殘缺的消息就如一股邪風吹遍了紅星子弟中學。

明明沒人看過鄭秋白赤身裸體,消息卻有鼻有眼,此後連杜希在學校裡同鄭秋白擦肩而過時都忍不住瞅兩眼。

但那時候的鄭秋白冷冰冰的,目下無塵,很有骨氣,諸多打量的視線輕蔑的流言也不妨礙他登上主席台做學生代表講話,聲若鵝卵擊潭,脖頸細直,肩闊背挺。

當時杜希就覺得,這人挺不一般。

要是自己,一準已經和那些亂嚼舌根的人打作一團,換個脾氣孬的,保不齊已經哭天搶地回家不肯再到學校念書了。

偏生鄭秋白挺了下來。

他們之間從未講過話,杜希的視線卻無數次略過學生時代的鄭秋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