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2)

對於一個處在音響店地下室的房間而言,這個“打擊樂教室”相當“豪華”。房間的牆壁上被貼上了某種厚重的布料,像是塑料和紡織物的混合物,喬琳猜想它們是用來吸收鼓聲的,就像是那扇鐵門周圍被緊緊貼上的密封織物一樣,它們可以幫助房間的主人免受鄰居的投訴——而且還能保證這間房間裡的任何事都不會影響樓上音響店的顧客。

“爸爸媽媽曾經想要在家裡也這麼弄,但是他們一直沒有時間,也沒有足夠的空間。”喬琳漫無目的地想著這些事,並且好奇地盯著在房間地毯上設置好的各種叫不出名字的鼓組和架子,想要知道它們的名字。

媽媽正在跟房間的主人聊天。根據媽媽所說,喬琳眼前這位滿臉絡腮胡、一頭長發、滿臉通紅的前任嬉皮士羅伯特·“鮑勃”·迪倫就像是鼓手界的鮑勃·迪倫,他是媽媽在曼徹斯特城市學院合作創立的青年劇院公司的一員,同時還跟人合開著一家音響店和一間兒童音樂社。

“鮑勃·迪倫?因為他像是鮑勃·迪倫那樣出色嗎?”喬琳在來之前這麼問。

“不,”媽媽笑著搖頭,“因為他生來就是這個名字,而且他唱歌像鮑勃·迪倫一樣難聽。”

是的,媽媽瑪麗亞一邊收藏鮑勃·迪倫的唱片,認為他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詞曲作家和歌手,一邊認為他的聲音時常讓人無法忍受,特彆是他現場演出的時候。

矛盾。約瑟夫曾經這麼評價:“這就是為什麼你媽媽愛我,我也是個矛盾的生物。她被生命裡的矛盾所吸引。”

喬琳唯一的感受就是——“哈!這群藝術家!”

但她其實也不明白她自己在評價什麼,她隻是學著曾經在意大利時幫助他們打理家務的托妮娜阿姨那樣說話。她會一邊煮博洛尼亞肉醬,一邊衝著客廳裡對著喬治·德·基裡科和朱利奧·保利尼的藝術作品高彈闊落的人們翻白眼,她討厭他們抽煙時把煙灰落在珍貴的土耳其手工地毯上。

“你媽媽花了一大筆錢在那上麵,我總是說——我的堂妹,她有著昂貴的品味和寬鬆的錢包口袋——口袋!而不是錢包本身!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甜心,來吧,想要嘗一口你的堂祖母的秘方嗎?這是全世界最好吃的肉醬!”

正確的博洛尼亞肉醬永遠都是媽媽或者老祖母的做法。

喬琳的舌尖突然泛起了一種香甜的味道,她的胃抽搐得更厲害了。她有點緊張,媽媽說鮑勃不一定會願意收下她做學生。

哦!現在他在看她了!她下意識朝他露出了一個微笑。

“喬?你不介意我這麼叫你吧,小孩?”鮑勃蹲下來朝著喬琳打了個招呼,同他類似拳擊手的龐大體型相對比,他的舉止細膩得像個會在海邊抹淚的詩人。但是他的聲音——喬琳下意識抖了一下——像是夏日的驚雷,太響了。

鮑勃見狀大笑了起來,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耳,刻意壓低了聲音說:“抱歉,小孩,這就是我要教給你的第一課,鼓手得保護自己的耳朵,否則你就會像是我一樣,在10年前就已經丟掉了這隻耳朵的聽力。”

喬琳睜大眼睛驚訝地看著他,突然想知道學打鼓是不是一個壞主意。

鮑勃站起來對著瑪麗亞說:“我們得給喬找個耳罩,可惜現在沒有合適的兒童器具製造商,我為了我班上的孩子寫信給幾家生產商,他們完全不感興趣。到底需要多少鼓手聾掉他們才願意開發這個?”

瑪麗亞聳聳肩說:“我們可以先找一件全包式的耳機,那可能會有點用,對吧?”

鮑勃點點頭說:“是的,不過我得先聽聽她的節奏感。”他扭頭對喬琳說:“來吧,孩子,給——拿著這個,試試敲一個4/4拍,你媽媽說你會彈鋼琴和吉他,那你應該知道——”

喬琳握著他遞給她的那支鼓棒,點點頭說:“是的,沒問題。”

鮑勃對小孩的自信印象深刻,但他沒有表現出來,隻是點點頭示意她開始。

她照做了,用右手敲了一個標準的四四拍,然後又在他的示意下換到了左手,繼續敲了四下。他還是沒叫她停下,她繼續在他的要求下交換左右手,開始左右交替地在一秒鐘內敲四下,這麼連續敲了10秒鐘。

鮑勃點了點頭,示意她可以停下了。她仰頭看著他,想要聽聽他說她的表現怎麼樣。

“小孩,”鮑勃環抱著手臂,挑眉說,“你知道什麼能成就一個鼓手嗎?”

喬琳皺著眉回答:“天賦?”

“是的,”鮑勃點點頭,“還有紀律。”

“紀律?”

“紀律。沒有紀律,天賦也無法成就偉大。”

就在喬琳皺起眉思考他的回答時,他大笑著拍了拍手說:“但你不需要思考這個問題,你隻需要先享受打鼓就行了。”

“先生,你是在暗示我沒有天賦嗎?”

“不,我隻是在說,即使你有天賦,你也太他——對不起,太小了。”他機敏地將那個F打頭的臟話語氣詞吞了回去。

瑪麗亞笑眯眯地在旁邊插話道:“巴迪·瑞奇18個月大就能打鼓了。”

“沒錯,”鮑勃笑著說,“他是全世界最偉大的鼓手,但你不需要一個四歲就上台演出的女兒,對吧?”

瑪麗亞笑著點點頭,回答道:“好吧,我們確實不是衝著把她培養成巴迪·瑞奇去的——”

喬琳插話道:“先生,林戈怎麼樣?”

“如果你真能打成林戈那樣,小孩,”鮑勃挑眉回答,“你就很可能會在《現代鼓手》雜誌上有個專訪了。你會被所有樂隊瘋搶——彆小瞧林戈!”

於是,喬琳成為了曼徹斯特青年劇院公司鼓手兼迪倫&墨丘利影音商品店店主的第6個11歲以下的學生。

“前5個人都是誰?”

“我兒子,我侄子,我朋友的女兒,我姐姐丈夫的侄子,還有隔壁房東的孫子。”

喬琳很難確定他這裡到底是兒童音樂教育班,還是什麼托兒班。她希望是前者。

在走之前,鮑勃塞給她一張唱片。“這是Fanny樂隊的唱片,”鮑勃解釋道,“我知道,我知道,瑪麗亞,彆這麼看我,這名字是不太文雅,但她們叫這個名字絕對是為了女權主義的目的——挑釁性的——不管怎麼說,她們是搖滾史上最被低估的樂隊。喬,仔細聽聽,看看你是否喜歡。如果你喜歡的話,好好聽聽愛麗絲·德·布爾是怎麼打鼓的。”

範尼在英式俚語裡可以是在說女性的生殖部位。但毫無疑問,這支活躍於70年代的全女性搖滾樂隊選這個名字是有原因的,她們想強調她們的女性身份,她們特意拒絕了銷售女性性感形象的商業策略,全身心地專注於音樂。

鮑勃選擇這支樂隊介紹給喬琳是有深意的:一方麵她是個女孩,更容易在女性音樂家身上找到榜樣;另一方麵,他發自內心地認為範尼樂隊的鼓手愛麗絲·德·布爾是搖滾史上最被低估的鼓手。

誠如鮑勃所料,喬琳立刻迷上了他給她的範尼的第二張專輯《Fanny Hill》,並且開始跑到迪茲伯裡旁邊的各類唱片店裡尋找範尼的其他唱片。

這不是一個特彆容易的任務,畢竟她們出了五張專輯就解散了,還是一支美國樂隊。

但這也並非不能完成,畢竟她們曾經是第一支在大廠牌(華納)發行專輯的全女性搖滾樂隊,也是最早在Billbard榜單上排到前40名的樂隊之一,在商業和評論上都取得了一定成功。

在忙碌很久後,她終於湊齊了她們在英國發行過的全部錄音室專輯,還找到了大部分單曲,甚至還有兩張盜錄的現場專輯。

與此同時,她的架子鼓課程也已經正式開始了。鮑勃讓瑪麗亞為她準備了一對最常見的5A尺寸的鼓棒,但沒有讓她買任何鼓組,隻是要求她每周三天到他的教室去報道。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每周三天的教學加練習計劃變成了每天1-2小時。等到第二個月的時候,喬琳也終於擁有了自己的架子鼓。

到第三個月時,也就是聖誕節前,約瑟夫把閣樓騰空了,給它貼上了厚厚的隔音材料,還把門縫下都塞上了地毯之類的邊角料,好保證鄰居不會被她打鼓的聲音逼得發瘋。

喬琳也跟著做了一些裝飾,比如房間中間吊著那個捕夢網就是她親手編的,還有新安的窗框上丙烯顏料畫出來的鮮花圖案,那也是她親手畫的。當然,那是瑪麗亞先勾了底稿,喬琳負責塗色,然後瑪麗亞再花了些時間把它們完善。

喬琳甚至把約瑟夫當做聖誕禮物提前送給她的黑膠唱機和立體音響都搬到了閣樓上,現在那兒已經是她的超級活動室了,她的一切秘密小活動都將在這兒進行。

“哇哦!”諾埃爾打量著牆壁上貼著的海報和手繪圖案,忍不住驚歎出聲。他們真的在這兒做了很多藝術工作!鮮花、蝴蝶和植物為主題的牆繪看起來紛繁複雜,但亂中有序,簡直漂亮得像是某種應該搬進藝術館的作品。

他由衷地有些嫉妒了,他現在還跟弟弟擠在那個不到10平米的小臥室裡呢!

喬琳驕傲地指著牆上的番紅花圖案說:“瞧!這個是我自己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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