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孝子(2 / 2)

徐甲遲一陣兒跑了過來,過來就聽到張仙姑這一句,心道:原來是欽差報恩的?哎喲,我頭先沒對她們太無禮吧?沒事兒,我還給了她們一套舊衣呢!

祝三掃了他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在了金良身上,問道:“乾嘛?”

金良跳了下來,將她上下一打量,又看了她碗裡的吃食,說:“就吃這個?”

祝三點點頭。張仙姑警覺起來:“你是什麼人?”在張仙姑心裡,拿吃食哄騙小姑娘的二流子都不是好東西!她雖然總提醒女兒“你是個男孩兒”,心裡卻很明白自己生的是個女兒,她裝得再像男孩兒,確是個實打實的女孩子,會受到一切女孩子可能受到的傷害。

徐甲趕緊說:“這位是欽差大人的隨從,新近來的欽差大人!就是那位欽差放了你家當家的!”

金良問道:“什麼當家的?什麼放了?”怎麼這貨郎家還有當家人?不像啊!

張仙姑驚訝了起來:“啊!什麼?不是說已經開釋了嗎?難道還有彆的事?他個死鬼能知道什麼?他要真有咒人的本事,我們能窮成這樣嗎?能受人欺負嗎?”

這倒是句真話,雖然夫婦倆一個神漢一個神婆,其實加起來也沒有半分“法力”的,全靠坑蒙拐騙的小把戲謀生,其水平加起來也不如親生女兒祝三這個自學成材的。

徐甲趕緊說了,今天遇到這娘兒倆板車拖回個打得半死的神棍,他確定,就是從衙前拖回來的。就是那個巫蠱變盜墓的案子的本地神棍之一。

金良的不耐煩瞬間消息,說了一聲:“原來你是為了救你爹。”貨郎之前所有奇怪的舉動就都有解釋了。去墓園,不肯報姓名,裝瘋賣傻,不肯做鄭熹的隨從,還逃跑!

這是“孝”啊!世人對孝子的評價都是高的,何況是個十來歲的孩子。金良也覺得,鄭熹收了這個孝子是個好主意。他的表情不自覺地從“偽裝平靜的猙獰”變成了真的和氣。

金良對張仙姑也客氣了起來,說:“之前遇到過這個……三郎,大人覺得他很好,想收他做隨從,你們隨意不隨意?”

張仙姑當然不願意!她的姑娘!給個男人當隨從?乾嘛呢?哪怕是個欽差吧,想要她的閨女,也得等她閨女正經恢複女兒身,有個女兒戶籍再說,對吧?也不能就這麼不清不白的給人扛活去呀!

經過府衙事件之後,張仙姑對官宦人家很抵觸,打個短工都能給她送人了,隨從?那還不是打死無怨?

張仙姑搖搖頭:“謝您抬舉了,我們粗人命賤,就這一個孩子,哪兒都不離開。”

金良看跟她也說不通,就問祝三:“三郎?”

祝三冷靜地問:“我現在是重犯家眷嗎?”

金良道:“應該……不是了?”

祝三道:“哦。”

金良見這娘兒倆油鹽不浸的樣子,想到鄭熹的計劃,再想想屋裡還躺著個本地神棍。他往身上摸了摸,發現自己走得匆忙,沒帶什麼傷藥,錢袋也沒帶,就說:“你們且安心住下,我去去就回!”

接著,一把提走了徐甲!

張仙姑有點心慌,問祝三:“這可怎麼辦?”

祝三道:“先看看爹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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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來到床前,朱神漢還趴在那兒睡著。張仙姑道:“起來了!”朱神漢蠕動了兩下,沒起來。

張仙姑見狀不妙,將碗放在一邊,一摸朱神漢的額頭,果然,發燒了。嘀咕著用力將他推醒:“快,吃點兒。一會兒藥就好,肚裡沒食可不行!賤皮子,大牢裡好好的,挨打也好好的,才回來收拾乾淨有得吃了,偏病了。”

祝三看了看朱神漢的背,這板子打得不算故意加重,可也不太輕,新傷撂舊傷,現在讓他動身趕路,又沒個舒服的車轎,那是催命。

朱神漢咧嘴笑笑:“沒事兒,鬆鬆筋骨。”

硬撐著半爬起來,他身上有傷,也不想下床,拿徐甲的舊衣披在身上,再拿被子蓋在衣服上,側躺著由張仙姑喂飯。

吃了兩口精神好了一點,張仙姑道:“再吃點兒,一會兒給你煎藥,你吃了就好了。”她心裡急得不行,可是丈夫這個樣子也不太適合講剛才的事。朱神漢昏昏沉沉地吃完了飯,又沉沉地睡去。

張仙姑張張口,想對丈夫說話,忍住了,想對女兒說話,也忍住了。

祝三看起來還算平靜,她去把碗裡的菜吃完了,湯都喝光了。又去把砂鍋裡煮好的米湯拿來盛了一碗吃了,剩下的都倒進這個空碗裡,洗了砂鍋,開始熬藥。張仙姑呆坐了一陣,也去把半冷的菜湯吃了,嚼到了骨頭還驚了一下,回頭看看女兒,又默默地把菜湯和米湯都吃了,洗碗去了。

母女倆都沒說話,朱神漢也是鼻息沉沉。

日影偏西,藥熬好了,兩人合力給朱神漢灌下,他還是有點糊塗的樣子。

祝三道:“藥吃下去了,明早要還是燒著,就得請大夫了。”一提請大夫,張仙姑的第一反應是:“要多少錢?”

祝三道:“還夠請一次的,可惜了,早知道是這樣,就不去辦貨了。現在隻有把貨賣了才有錢……沒事兒,我想辦法。”

“你不許乾那些……”

“知道。”

兩人又不說話了。張仙姑愁極無計,道:“你寫個幡兒,我再出去給人算命吧。”

祝三道:“爹得人照看。”

兩人又沉默了。

祝三想了一下,拿了新置辦的家什,又坐到門口去,慢慢地做簪子。幾塊破木頭不值錢,她動動手,就能賣上幾文,也是錢呐!細細的木條在她手裡有了簪子的形狀,她的心漸漸平靜,小算盤也打了起來。

沒案子在身上,行動就方便多了,手頭還有幾個錢,夠支撐一陣兒,這一陣兒她再倒騰點貨,又能湊出些錢來生活。隻要到朱神漢痊愈,一家三口怎麼樣也能活。要應付的就隻有眼前這個欽差了。

她估摸著,欽差對她的興趣應該不大,也不會帶她一家三口走,鄭七多半是對她出現在墓園等事感興趣,如果真要掰扯,他想知道什麼自己就都告訴他,好奇心得到了解答,鄭七應該也不會再堅持了。

當然,如果強行帶走就另當彆論,到時候再逃。

打定了主意,祝三口角有了點笑影,然後,她就又聽到了一陣馬蹄聲。

抬頭一看,鄭七親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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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熹再次睡醒之後,脾氣愈發的好了,先給了徐甲一百貫,不過因為一百貫體積太大,徐甲搬不了,鄭熹也沒有隨身帶這許多笨重的銅錢,給的是一塊金子。

徐甲捧著金子,話說得不太利落地謝了賞,歡天喜地走了,臨走前不忘賣好:“看他們一家過得太可憐,我還給了他們一套舊衣服呢,房租也給算得便宜。”

鄭熹微一點頭,徐甲就被隨從們“請”了出去。

金良這才細說起見到祝三的情形,其實也沒什麼好講的,他能說的也就是:“倒是個孝子,他爹就是您今天開釋的本地犯人之一。”

一句話,鄭熹就全懂了。他也如金良一般,對這個“孝行”頗為讚賞。裝神弄鬼坑蒙拐騙,那是固然不好,但是這一行裡有孝子,這個孝行還是值得讚揚的。如果說,鄭熹之前對小貨郎的興趣隻因自己需要,所以投注一、二分心思的話,現在對小貨郎本人倒有了三、四分的好感。

他當然知道,孝子,不一定是個好人,殺人放火賣主求榮的人也可能是個孝子,但是,孝總比不孝好。孝,就有軟肋,可比叫人摸不著頭腦的二流子像個正經人。

鄭熹隨口問一句:“沈五的外甥女找到了嗎?”

金良道:“沒聽說。”

鄭熹道:“左右無事,換件衣裳,咱們去看看那個小子。”

金良道:“哦,聽他娘說,他行三。”

“他兄長們呢?”

“不知道。咦,說是隻有這一個孩子了,怕是死了。”

鄭熹道:“收拾些柴米之類,咱們去探望探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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