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 死結 “不要了。”(2 / 2)

祝纓不置可否。

蘇鳴鸞道:“義父,索寧家的事請儘快給一個說法,不然……”

祝纓道:“我知道。你就是為了這個事來的?”

蘇鳴鸞點頭道:“是。義父,難道要答應他的條件?”

祝纓笑笑:“我像是頭肥羊嗎?我是說過,什麼都可以談,但我不接受威脅。他提了那麼多的要求,竟沒問一句咱們要什麼。有趣。他呀,把他們當他桌上的菜了,想吃什麼吃什麼,哪有這麼好的事兒?”

蘇鳴鸞道:“難道……”

“噓——”祝纓比了個手勢。

蘇鳴鸞下意識地想掩口,又生生地將手放了下來。

蘇飛虎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又嚴肅了起來。

祝纓則慢悠悠地說:“人就這麼多,想要更多的人,就有兩個辦法。一是生養,要有吃有穿有住,要安全,十幾年後才能有下一代人長成。第二種是見效快的,從彆人處獲得。眼下就第二種情形。”

“是,”蘇鳴鸞說,“我也這般想,日子好了些,人們也肯生,可都是娃娃,反要人手去照看。我也沒辦法了。再說了,是他們願意跑到我這裡來的。”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無論你願不願意,你好了,自然有人往你這裡跑,你不好,你的人也會跑到彆人家去。我能壓著不叫你把日子過好麼?一共就這麼多的人,你多他就少,這是個死結!不是我想讓你們不打就不打的。

當年我就同你講過,若隻是做貿易,我能將你的家底掏空,到時候會有什麼事發生?你不給我來個魚死網破說不過去吧?換到人口上,也是一樣的道理。既然要打,遲打不如早打,早打完早過日子去。你們之間,我自然幫你。這樣對你我都好。”祝纓冷冰冰地說。

祝纓已經想得很明白了,人口的事情是無解的,一方多另一方就必然要少。如果索寧洞主是自己人,那互相還能緩和一下,比如有個七年之約,比如條件好了願意生的也能養得活。索寧洞主要人要物,卻不曾提一句願不願意接受羈縻。那這就是點菜不付錢了。

蘇鳴鸞精神一振!她是極想從索寧家身上撕下一塊肉來的!

兄妹倆心情都很不錯,打從一開始他們所求也隻是祝纓能夠幫扶他們家。但是祝纓的打算與他們不一樣,祝纓一下子攢了個梧州出來。

蘇鳴鸞道:“那正好。收拾得他老實了,好老老實實地做義父手下一個縣令,梧州又能多一個縣了。不對,是兩個隻要將索寧打服,連藝甘也會老實聽話的。然後就能再往西……”

“不要了。”祝纓說。

蘇鳴鸞吃了一驚:“為什麼?義父不要更多的羈縻縣嗎?您難道嫌管的縣多?”

祝纓冷靜地說:“管不過來。我當年就對你講過,縱使我幫你,你打得贏彆人,也無法管住這麼大的地方。路,不方便,手下可用的人又不多,怎麼管?換了我來也一樣,你我都是凡人,誰也沒長翅膀。以彆業為中心,頂多再添上索寧又或者藝甘。再想多,除非朝廷再發大軍,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就這樣吧。”

蘇飛虎鬆了一口氣,搶先道:“對,咱們還是自己看怎麼應付索寧家吧,也不用什麼朝廷的大軍。不過他家不太好對付,他們人又多。”

“辦法是有的,”祝纓說,“但要好好籌劃一番。咱們,好好給他們玩一把大的。來吧,咱們先說說怎麼分。或許郎錕鋙也會加入。”

兄妹倆對望一眼,立時警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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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祝纓起床之後項樂就向她彙報:“大人,昨夜山下寨子裡沒有人出入。”

祝纓道:“接著盯。”

將近午飯時,項樂又來報:“大人,藝甘洞主往彆業來了,難道……索寧洞主一直在他的寨子裡?”

祝纓道:“差不多,他要來了,你就將他引過來。”

“是。”

藝甘洞主到的時候,府裡正準備擺午飯。也是照著以前的慣例,祝纓在府裡設宴款待各縣令,今天又要加上一個蘇飛虎。她也讓給藝甘洞主設了一席。

藝甘洞主到的時候正好開席。

祝纓道:“先吃飯,吃完了再說。”

藝甘洞主看著席上菜肴精致,心裡有事卻怎麼也嘗不出味兒來。山雀嶽父等人也吃得心不在焉,蘇飛虎卻在大快朵頤。

路果將筷子一放,道:“大人,既然藝甘家已經來了,咱就聽聽他說了什麼吧!不然這飯也吃得不香甜。”

藝甘洞主聞言放下了筷子,他也想早點說完好回家。

祝纓便說:“好啊。”

藝甘洞主又有些說不出口了,蘇飛虎道:“不用說,一定不是什麼好話。”

藝甘洞主道:“年輕人怎麼這樣說話呢?”

祝纓製止了他們之間的爭吵,說:“說正事吧。”

藝甘洞主道:“我與索寧家說,也該讓一讓,他說,糖可以先不要,彆的可不能少。”他將索寧洞主的話好好地軟化了一下,說出來仍然是讓蘇飛虎和郎錕鋙兩個想打人。

祝纓點了點頭:“他的意思我知道了,我要問的是,這裡,我、我們這些人,他能給我們什麼?這裡的各人,各有所長,索寧洞主有什麼呢?”

藝甘洞主猶豫了一下,道:“我們與你們,不互相攻打。”

“他加入嗎?”

藝甘洞主躇躊著,不好回答的樣子。祝纓道:“你不妨回去與他再商議商議,好好想一想,再給我答案。”

藝甘洞主道:“咱們不加入,可也沒搗亂呀。”

祝纓道:“他要價太高,給我的太少。你再為我傳一次話,在彆人那裡,到手的就不珍惜了。我不一樣,在我這裡,外人永遠不能比自己人提更多的條件。我不能讓人說我有了新人忘了舊人,對新來的比對舊有的好。”

藝甘洞主的臉色變得有點難過,飯也不吃了,起身道:“好吧,我再去。”

“不急。這樣的大事一定要小心。我過兩天就要下山了,山下還有事,等我下次進山,咱們再接著聊。反正大家都在這裡,不急。”

藝甘洞主勉強笑笑,匆匆離去。

他一走,就又有人要摔筷子了,祝纓接著吃飯,提著筷子對郎錕鋙道:“你同他生的什麼氣?正主兒還沒見著就先把自己氣著了。咱們這裡有這麼些人,他們那兒隻有一個半人,該讓他們著急才是。”

山雀嶽父道:“大人想怎麼辦呢?”

“吃飯,等交易結束了,我同長史、司馬要巡視各寨,讓大家夥兒知道他們倆,再回山下刺史府裡讓人認識認識他們兩個。你怎麼將索寧家看作一件大事了呢?自己的事情做好了,彆人那裡出了事也不怕。”

山雀嶽父又坐了下來,道:“也對。”

這一餐飯,能踏實吃完的沒幾個人,廚下都詫異:“怎麼還剩這麼多?”轉念一想,這都是自己等人的了,又高興了起來,裝一些回家分給家人享用。

直到祝纓離開彆業,藝甘洞主也沒有再來,想是在與女婿又加緊商議了。

祝纓照著計劃行事,她與蘇鳴鸞議定。蘇鳴鸞回去之後就準備,她這裡是用“拖”字訣,給蘇鳴鸞爭取時間。先是,把從彆業到阿蘇縣的路上的“小驛”給建好。祝纓又選定了索寧家的兩個小寨作為目標。

蘇飛虎就去研究攻取這兩個小寨的辦法。

在臨行之前,郎錕鋙找到了祝纓:“義父,您要答應索寧的家的條件嗎?答應哪幾條?”

祝纓問道:“你覺得呢?”

郎錕鋙道:“他可不是咱們的人!哪有什麼七年不七年的道理?他說是他的,就是他的了麼?”

“不給?”

“不給!”郎錕鋙道,“他還要兵器,義父,這也不好答應的!我們先來的都沒得到多少,給他,我不服!要麼都有,要麼都沒有!”

祝纓道:“知道了。要是隻給先來的呢?”

郎錕鋙的表情凝固了:“義父?”

祝纓道:“你們私下裡悄悄交易的那些,他可沒這個路子。你要是瞧不慣,就準備好,彆叫他再來將你的人搶走了。”

郎錕鋙也如蘇鳴鸞一般噎了一下,沒想到私下的動作祝纓也注意到了。他說:“是。”

祝纓又說:“自己心裡明白就好。要是心裡存不住事兒,以後我也不會將事兒存在你這裡了。”

郎錕鋙想了一下,眼睛瞪大了一點,用力點了點頭。

祝纓滿意地帶著長史、司馬一路巡視回府。

回到刺史府,章彆駕已然回歸,帶著人到城門外迎接祝纓。

祝纓遠遠地看到章彆駕,不由笑道:“我可以放心了!”有章彆駕看家,她就可以專心處理山中事務了。

兩人見麵,祝纓難得熱情了一回:“老章,你終於回來了!我可一直都盼著你呢!”

章彆駕也是紅光滿麵,他這一回上京也見了不少人,一身紅衣很是在京城晃了很長的時間。他還得到了政事堂的召見,問了他許多梧州的問題,這些他都很想同祝纓講一講。他可替祝纓喊了許多聲的辛苦,又為梧州哭了好一陣兒的窮。

“本來就窮苦嘛!”章彆駕說,“竇尚書委實厲害,還想早些給咱們加稅……”

祝纓聽得直樂。

章彆駕又說:“趙蘇不愧是大人帶出來的,言談舉止頗有士人之風。”

嘰嘰喳喳地說了很多。

說了一陣,才發現還有蘇飛虎和林淼,又問:“這二位是?”

祝纓道:“蘇長史、林司馬。”又介紹了二人來曆,然後告訴他,兩人的官話相當地不怎麼樣。章彆駕了然,對二人微笑點頭。

他們回城,祝纓又讓番學裡出人做二人的翻譯,將二人先安頓下來。

蘇飛虎心裡藏著事兒,恨不得時時與祝纓商議,什麼時候能夠將索寧家拿下。哪知祝纓好像忘了這件事情似的。祝纓在刺史府對人訓話都是用的官話,蘇燈給他找了一個通譯跟在他的身邊,通過翻譯,他才知道祝纓現在正在見以前的學生。

二月末,吏部公文到達梧州,祝纓對郭、莫二人的官職的調整被批準了,同時,祝纓安排的那些學生們也各有公文至梧州。

祝纓召集了三縣一府的官吏,連同州學裡的學生一起,集中宣布了任命。

蘇飛虎聽得頭昏眼花,哪怕有通譯,他還是沒能弄明白話裡的那些某某縣、某縣都是些什麼。倒是知道這些都是官。

整個梧州城都沸騰了,一點也不像是要打仗的樣子。

祝纓還很悠哉地請所有有官職的人吃飯,席間,很是語重心長地說:“梧州不是沒有能人,隻是沒有機會,是因為耽誤了。到了外地,見著了風流人物,你們不必自慚形穢。然而畢竟環境閉塞,見識得確實比彆人少,遇著了一些人和事,也不要妄自尊大。”

蘇飛虎聽明白了這個話,覺得十分有理。

然而仍是不明白,山裡肯定是在準備了,自己也在日夜揣摩,為什麼祝纓這山下看起來是一點準備也沒有的樣子。哪怕不希望朝廷的大軍參與,蘇飛虎也認為山下至少應該給準備點兵器之類的吧?怎麼整個城裡都沒有一點動靜呢?

他想打聽,卻是語言不通,氣得將兒子塞給了蘇燈,讓蘇燈好好地教兒子“說話”,好來給他當翻譯,隨時備他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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