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同插言道:“您一位再自謙,我們就要無地自容了,給下官留一點情麵吧。”
祝纓道:“好,說回正事。盧公看中的是什麼樣的人?咱們這兒定下來就行文給吏部,過幾天人就到我那兒上任,你看如何?”
盧刺史道:“好!”
盧刺史手裡握著幾個人準備安排的人,想著祝纓說的話,就從中選了兩個,都是北方人,都是盧刺史在任上發現的還可以的官員,目前兩人都在刺史府裡任職但又沒有混成心腹。特彆出彩的地方也沒有,勝在本份肯乾,也不隨便抖機靈、乾些挑唆之類的事情。
盧刺史派人回去捎話,讓一人押送一隻箱子過來。他說:“我將人叫過來你過目,看中哪個就是哪個。”
“好。”
飯到這時就吃得差不多了,祝纓還要感謝盧刺史,盧刺史卻知道是自己欠的人情更多一些,也是儘力地展現自己的友善。兩人交換了名帖,又約了要經常通信。兩地離得並不遠,兩州聯動能解決不少事情。
盧刺史想看鄭侯的信,祝纓想跟顧同再私下說話,盧刺史打個哈欠,祝纓順手推舟說:“已經打擾很久了,盧公一路舟車勞頓才到驛站,不打擾您午休了。”
盧刺史道:“老了。顧同,代我送送你老師。”
————————
顧同巴不得這一聲,裝模作樣給祝纓送了回去。
一到祝纓的住處,顧同先跪下來結結實實磕了兩個頭。祝纓道:“這是乾什麼?”
“看到老師就激動了。”
“起來,坐下來好好說話。哎,阿銀呢?給我們弄點兒實在的吃喝來。”
顧同笑道:“我就知道在您這兒舒服。”
盧刺史的飯菜很不錯,但是這種席就不是為了吃飯。顧同技藝不夠,沒能在間隙裡搶著吃飽。祝纓倒是有這手藝,無奈那是當陪客時用的,一旦自己是主客,談事情是最重要的。她能得到的最大優待就是能不飲酒。飯沒吃上幾口,菜也隻嘗了些新鮮!。
可惜了一桌好菜。
祝銀很快端了一隻大托盤:“拿來了,我說有幾個正在長個兒的半大小子,怕他們餓著。”
顧同好奇地問:“這位是?”
祝纓道:“一會兒告訴你,先吃。”
兩人風卷殘雲,吃飽了之後才開始講。顧同先說他的經曆:“要是依著我自己,上手就乾了。可我見過您是怎麼乾的,我忍住了!到了之後,我先悶聲不吭,就看他們都是什麼成色……”
祝纓含笑聽著,說:“能夠知道實情,事情就成了一多半了。唯有知情,才能找到對的路。”
“是!”顧同又說了一些自己在縣裡的情況,又向祝纓請教。
祝纓道:“你現在是縣丞,縣令不會空缺太久的。得想好這個!上官也有許多種,萬一來個不喜歡有人搶風頭的,你就要應付他了。”
“是。”
這些說完,顧同又提供了一下盧刺史點的兩個人的風評:“還行,就是也不特彆出色,叫乾的事也會乾。年紀都不大。都是刺史府的屬官。一個是司倉、一個是司兵。嗯……比咱們的那兩位……略好?”
祝纓有了點數,又叫隨行的人來與顧同見個麵。這裡麵也有顧同認識的,也有他不認識的。認識的如祝煉、蘇喆都同他相見,顧同也準備了些小禮物給他們:“盧大人叫我,來得太倉促了沒帶什麼東西,這些隨便拿著玩吧。”
也不認識的,如祝銀等人,她們從山上下來的時候,顧同已經做官去了。顧同看到他們更高興,說:“老師終於有配得上身份的隨從了。以前隨從也太少了!”
祝銀道:“咱們有一十個人!府裡還有。”
顧同更高興了:“那就更好了!老師的安危就交給你們了,你們一定要用心呀!”
祝銀道:“當然!”
祝纓又取出一份禮物給顧同:“這是京中的新樣,也彆虧待了自己。”顧同也大大方方地收了,又問張仙姑等人的情況,問完了一拍腦門兒:“您還沒回去呢,又哪裡知道了?哎!我高興得都糊塗了!”
祝纓道:“是啊,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
被顧同一提,祝纓有一點點想家了。又過三天,這三天裡祝纓和盧刺史幾次見麵,也說路上見聞,也說一些共同認識的人。盧刺史不但知道金良、唐善,還知道溫嶽,他與溫嶽的父親還是舊識,直說溫嶽的父親死得可惜。
期間,兩人也就鐘宜之死討論了一回,祝纓的意見是:“新補的丞相必是陛下信任的人。”盧刺史也持相同的意見。
兩人在驛站裡消磨了三天,等到了盧刺史那兒叫來了兩個候選人,一人帶著一口尺長的小木箱子,天真地到了驛站,以為自己在執行一項了不得的秘密任務。
到了驛站,盧刺史恰巧在“會客”,客人很年輕,正在與盧刺史說一些規劃之類的事情,又是稅,又是賦的。盧刺史順口給客人介紹了一下:“這是戚明,這是伍成。”戚明是司戶、伍成是司兵。
然後又告訴一人,這是梧州刺史。梧州,一個漸漸浸出油水的地方!刺史居然這樣年輕!兩人有點小吃驚。因為他們的年紀也與祝纓相仿,且自認已經是比較成功的人了。
祝纓很和氣地與他們閒聊,狀似無意。此時一人仍然帶著天真的驚訝,隔挺遠一個地方的刺史,打死兩人也想不到祝纓想給他們其中一人當個上司。盧刺史在一旁看得直樂。
不多會兒祝纓就選定了一個人,然後她就住口了,戚明恰如杭勤在國子監時一樣,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個餡餅套住了。
盧、祝一人交換了一個眼色,盧刺史道:“你們辛苦了,去休息吧。”
一人告退,盧刺史問祝纓:“哪一個?”
“戚明。”
“好,那就他了!為什麼選他?”
祝纓道:“他更知道民生。”
“這倒是,那就定了?”
“定了。”
兩人一番協商,祝纓這兒給夏郎中那裡去個消息,先定戚明做縣令。盧刺史也向吏部行文,再要個人補戚明的缺。文書發出,盧刺史回房用隨身攜帶的鑰匙打開小箱子,裡麵空空如也。盧刺史一笑,任由箱子敞開,他也不鎖。
此事敲定,祝纓馬上就啟程了——比預計的時間已經晚了一點。
她沒有帶戚明上路,戚明得等拿到了吏部的任命做好交割才能赴任。
離家越近,船上的小鬼們越興奮,金羽已經計劃好了回家也要跟哥哥吹一回牛了!他不但見到了皇帝,還在宮裡吃過飯了呢!蘇喆則是想著自己有許多話想同母親講,對了,還有書!
她在想著,自己是不是要到番學裡去。去番學能結識新同學,可是這樣一來府裡就隻有郎睿了。不住校顯得特彆,住校……
蘇喆有一點小小的為難。
景物越來越熟悉,船上的人開始整理自己的包裹,清點自己給親友夥伴帶的小禮物等。祝纓也下令清點自己的東西,鄭府等處的贈送有許多,此外還有自己采購的。
她們還須再轉一次驛站,從水路轉到陸路。此時刺史府是章彆駕在主持,貼心地派人在驛站裡守候,帶頭的是蘇飛虎,後麵跟著王司功。蘇飛虎一見麵就叫:“義父。”蘇喆過來跟他叫“舅舅”。
祝纓也還如以往,留下丁貴、小黃帶人裝車慢行,自己則帶著人先行趕回梧州城。
一路上,春耕已進入了尾聲,手快的已經種完了。祝纓看田間的情況,知道章彆駕等人主持得不錯。對前來迎接的王司功道:“一派欣欣向榮啊!”
王司功道:“是。”
他留意跟隨祝纓的人,隻見裡麵果然沒有小吳,心道:到底是早早跟了大人的人,竟得了一個不錯的地方。
雖然是個縣丞,可是離京城近啊!
蘇飛虎又是另一種樣子,他的官話順溜了不少。祝纓問他:“住著還習慣嗎?”
蘇飛虎道:“我隔幾天就出去打一回獵,還行。”
“沒踩著莊稼吧?”
“那不能,那是要吃的。”
祝纓笑道:“不錯,就是這個樣子。”
兩天功夫,祝纓就回到了刺史府。一路上,人又稠了一些,王司功低聲道:“又多了一些男女來做工。”
祝纓回頭對趙振等人說:“你們的事又來了!”
花姐等人接著消息,都在前衙迎接她。章彆駕說著:“可算盼著您回來了。”這個“盼”字有點客氣的意思,花姐就是真的“盼”了。
盼著祝纓平安歸來。
她也是梧州官員,知道梧州的人事調動,小吳調走了是意料之中,死了一個鐘宜,普通百姓沒什麼感覺,官員們不免惴惴。她又怕祝纓在京的時候趕上這個事。
現在好了,人回來了!
她忍住了衝動,等到祝纓安排了一下刺史府的事情,宣布晚上請大家吃飯,才跟著祝纓回到了後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