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 可靠 這是兩個女子寫的。(1 / 2)

梧州城哭聲震天。

祝纓要走的消息是瞞不住的, 調令來得很突然,又要求她儘早回京。這樣一紙調令並沒有給祝纓“不動聲色、徐徐安排”的條件,接到調令之後稍作思索,祝纓便開始了離任的準備。

這是一項大工程, 不清點不知道, 她在梧州這些年著實做了不少事情, 都要一一交代了。要交代清楚,就得告訴接手的人原因, 讓他們有所準備。

她將府內官吏召集了過來開一個簡短的小會:“突然調我回京,梧州的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都打起精神來!無論誰過來接替,你們都要好生與新刺史相處。我與諸位相識一場, 總要給你們安排好。”

不消半天, 消息就傳遍了全城。

祝纓顧不得彆人哭,她比彆的離任官員還要多做一倍的事情——安家。她得趕著州裡的官員迅速接手, 這樣才能騰出時間門來安排父母家人。

整個刺史府仿佛被敵人大軍兵臨城下,腳下的地仿佛是陷阱陣,平地就能跌一個跟頭。最倒黴的還要數司戶佐們,彆人都有一個上司在前麵戳著,他們的上司是祁泰, 祝纓這次要一起帶走的。祁泰還要給他們交代事宜。

王司功出了自己的房門, 沒走兩步就與同樣轉圈的李司法撞了個滿懷!兩人都從彼此的臉上看到了不安,對望一眼, 又什麼都沒有講。兩人是一樣的主意,跟著能折騰出花樣的刺史,搭著這股清風升上去!他們也連著幾年考評不錯。

現在好了,風刮走了!

一旁的張運看著這些人的樣子,更加地安靜了。祝纓偏不讓他清閒, 將他帶在身邊。從司戶的籍簿開始點起,一邊給他解說一邊道:“我動身之後,新刺史未來之前,梧州都要彆駕操心。等新刺史到來之後,還要彆駕襄助於他。此時彆駕不可漫不經心。”

張運隻好說:“是。”

越交割,張運越發現,自己之前那幾個月不過隻看到了水麵上的一層浮沫,水麵之下現在才展現在他的麵前。梧州,它根本不像是一個偏遠的煙瘴之地!它的人口雖然不多,但是在不停地增長,它的存糧豐富,它的錢財堆積!

祝纓確實是一個能乾的官員。

張運打起精神來,將腰微微彎出了一點弧度,頭也維持在了一個微微低垂的狀態。他的雙手也放到了身前,無論如何行動,身子都稍稍側向祝纓。

祝纓與他辦著交割,順口又叫人:“告知五縣縣令。”接著告訴張運:“務必要重視羈縻五縣,以禮待之。切記!切記!”

“是!”

“我會再進山一趟,安撫一下。新刺史赴任之後,進不進山你們看著辦,進山之前,最好經縣令們同意。他們受敕封不過數載,不要驚著他們。”

“是!”

祝纓在刺史府裡忙了三天,縣令們快馬趕到了。

祝纓將五縣縣令都帶到了自己書房。

蘇鳴鸞進了書房心裡打了個突,左右一看,隻見裡麵的家具還在,但是書架已經搬空了。坐下之後,最先開口的卻是山雀嶽父,他拱了拱手:“大人,您要走?”

祝纓道:“我本以為還能多留些時日的,不想陛下有令,不得不遵從。我長話短說,接下來的話,你們都要記牢。”

五人都打起了精神:“是。”

祝纓道:“是我將你們扯到朝廷裡來,從一開始,我就將你們當‘自己人’來待。對自己人,沒有架上牆頭抽梯子的道理。你們是羈縻縣,與山外三縣不同,自己能做許多主。京城你們也都去過了,你們的隨從裡也有人識得跟程。我將啟程去京城,有事可以派人來找我。奏本,小妹,我教過你怎麼寫。”

“是!”蘇鳴鸞乾脆利落地答應了一聲。

祝纓又說:“新刺史我亦不知,但無論如何,我給你們留了後路。他好相處,那是最好,也是我所期望的,大家依舊好好相處。他要不好相處,你們關起門來過日子。不必與他理論,隻管與朝廷說話。”

山雀嶽父道:“大人去京城,做什麼官呢?”

祝纓道:“那要見過陛下之後才知道。所以,我將家人留在彆業,以後還要你們多多照應。”說著,她起身團團一禮。

五人麵麵相覷,忙也起來還禮。蘇鳴鸞道:“義父,這是……”

祝纓道:“他們年紀大了,大姐又是番學博士,如何走得開?等我到京城安頓下來,再做安排。彆業那裡,我也會安排好的。集市還照舊開。”

蘇鳴鸞緩緩地點了點頭。

祝纓道:“我不在的時候,山裡人與山外人或有習俗不同起衝突的,你們一定要謹慎。咱們的約定,我都囑咐給了張彆駕,我會再留一封書信,到時候由他轉交給新刺史。”

郎錕鋙問:“義父什麼時候動身呢?”

祝纓道:“陛下的意思,越早越好。安頓下來之後,我會給你們消息的,放心。”

放心個屁!

山雀嶽父心裡罵了一句臟話,臉上卻還要維持平和。祝纓又說:“我要離開了,也有些禮物要送給你們。”她給五家都準備了綢緞、金珠之類的禮物。

蘇鳴鸞道:“這些我都不要,小妹在義父這裡住了好些年,有些認床。”

祝纓道:“一些竹器,想要就拿走。”

郎錕鋙不明就裡,但是也以兒子的名義討要了一些家具。山雀嶽父沒話找話,就手要了書房裡的書架。路果、喜金也是人雲亦雲,各搬走了一套案幾。

外五縣交代完,又是內三縣。三縣的縣令、縣丞都是她安排的,祝纓也都讓他們:“與新刺史好好相處。”

她又特意與小江談了一次。

小江已知她要走,到了空蕩蕩的書房一看,花姐也在。

祝纓讓二人坐下,說:“在梧州,咱們算北邊過來的同鄉了。你們都有官職在身,不得擅離。我這次自己先回去,你們如果遇到了事,可以互相商量。”

小江突然問道:“那博士住哪兒?”

祝纓一走,刺史府就有新主人了。花姐再住在這裡就不合適,張仙姑和祝大也不必說。

祝纓道:“我走了,就是本地官員,自可在本地置產。過兩天,置一處清淨的院子。”

小江點了點頭。

祝纓道:“你們是女子,如果新刺史疏遠你們,也不算出格。你們做好自己的事。如果排擠你們,也不用慣著他。梧州有事,寄信給我,會館的路會通著的。”

小江麵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祝纓又對花姐道:“我再往學校各處轉一轉,就進山與爹娘告彆。”

小江忍不住又問了一句:“二老不回京嗎?他們有年紀了,梧州畢竟不如京城。”

祝纓道:“不了。”

小江道:“回京之後大人也能置業的!”她不敢認為祝纓是為了自己才在梧州置彆業,也同樣不認為祝纓是為了花姐將父母留下來的。

官員在任上置產斂財是很常見的,祝纓這樣的政績,梧州上下就算知道了有彆業,也沒人叭叭這件事。百姓是不知道官員不能在本地置產,官員們一則受祝纓帶來的實惠太多,二則也覺得祝纓乾這事兒不值得拿出來說嘴。在羈縻縣的山裡弄個彆業,甚至沒有在內三縣買一畝地。

小江也隻以為是普通的置業行為,那為區區一個彆業就把爹娘和義姐留在煙瘴之地,道理是不通的。

如果沒有說得過去的理由,將年邁的父母留在離京三千裡外的南方,小江本能地擔心了起來。

離彆在即,她顧不得許多,很快添了一句:“一家子骨肉互相照才好。”

祝纓道:“京中情勢不明,他們還是不要蹚這趟渾水了。我將他們留在這裡,也是免得他們的涉險。你得閒時,也幫我照看一下可好?”

小江嚴肅地說:“好!”

安排完公事,祝纓又要安排自家事。先是府裡的隨從,丁貴等人她要帶回京城,彆業隨從裡也挑選出二十人隨行。巧兒等人都是本人地,家在這裡的,正好可以給花姐繼續幫工。如此一來,花姐的新宅也有人手了。

此外又有一個胡師姐,她是南方人,又是個姑娘家。祝纓自己知道沒有什麼事兒,又怕胡師姐另有安排。於是親自問胡師姐的打算。

胡師姐卻反問祝纓:“大人要怎麼安排三娘呢?”

祝纓道:“她與二郎都是我的幫手。我知道,有些人會有些不好的猜想。不過,他們父親過世,我說過要照拂項家,就將他們兄妹做子侄看待。三娘有她自己的想法,她那些念頭,要嫁做人婦就不能自由。”

胡師姐放了點心,道:“隻要大人不嫌棄,我就與三娘同在大人身邊。”

然後是去彆業,不料不知道是誰傳錯了話,城中人以為她現在就要走,一個個哭著攔在馬前。

祝纓坐在馬上看得發懵:“這是做什麼?我去山裡巡視。”

攔在最前麵的是荊翁,此老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猛地一聽說祝纓是去山裡,把眼淚一抹:“原來大人不是要離開咱們這兒。”

祝纓下馬,說:“不是現在,過兩天。”

荊翁腿一軟,眼淚鼻涕突然又出現了:“大人怎麼還要走啊?”

祝纓好言安撫一番,荊翁還是哭成了個淚人兒。一群人嗚嗚咽咽,祝纓道:“我會將一切安排妥當再離開的。不會悄悄的走,過兩天山裡回來,我請大夥兒吃個飯。”

荊翁哭得更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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