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為了累利阿圖,我總覺得他此行不簡單,想看看他辦正事的時候是什麼樣子,有沒有彆的目的。”祝纓說。
駱晟道:“他提的那樣的條件,還會有彆的大事不成?”
祝纓道:“說不好。最壞是妄圖大舉進犯。但,如果不是呢?”
王雲鶴一挑眉,祝纓道:“我要是他,就來看一看朝廷是個什麼樣子的。好麼,可汗管不著下麵的人,這還算什麼共主?若是朝廷騰不開手來,我就趁這機會好好管一管這些人,做個真正說話算數的國相。”
王雲鶴眼露讚許,這個想法是他沒有想到的,他說:“你在鴻臚寺這些日子倒不算虛度光陰。”
駱晟背上一緊。
王雲鶴道:“好吧,你們也參與進來。”
駱晟忙說:“是。”
祝纓已經把理由、依據都找好了,王雲鶴又不反對,駱晟自信明天早朝自己可以堅持得來!
王雲鶴沒再多囑咐,以為祝纓能將事情做好,再看駱晟也不是幫倒忙的人,便讓二人明天且緩一日,與相關衙司先商議一下,再一同與累利阿吐、昆達赤等人協商。
二人領命,又辭出相府。冬夜的風吹在臉上,駱晟也不覺得冷,心裡反而生出一股熱情來。他沒有邀請祝纓再到自己家議事,而是說:“明天你先彆急著去四夷館,咱們碰一碰,與戶部等處說一說,再定。”
祝纓道:“好。”
兩人分手,駱晟驅馬回家,先去見母親,對安仁公主如此這般一說:“子璋是個有心的人,我從與他相交,從來沒有吃過虧。阿娘就是不催他,他也不會不管事的。一催,倒顯得咱們刻薄了,給人一點好處,就要人辦許多事情。倒將情誼做得難看了。”
他在母親麵前膽子一向不大,今晚說了這些話已是鼓起勇氣了。但是不說不行,經過東宮之事,他也知道繼續混日子不太好,讓他主動找事做,他又什麼活都看不到。既然祝纓能乾,那他就,對吧?
因此也有底氣跟母親說話了。
安仁公主隻要兒子顯眼,隨口應付道:“知道了知道了,怪道鄭家都說他好。”卻沒有說不管兒子。
安仁公主眼裡,兒子就是有些呆,太老實了,她不操心不行。兒子一走,她想了一下,又打發人給祝纓送了些擺設,說是:“暖宅。”
祝纓新家住得門軸都要再上油了,她倒想起來暖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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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數日,一切還算順利。戶部尚書竇朋是祝纓的熟人,一眼看出來祝纓是要乾點出挑的事,念及她素來可靠、信譽也好,竟沒有很反對。
竇尚書的算盤打得極響,這事兒還得是他們牽頭,再怎麼樣鴻臚寺也越不過戶部去。相反,還能支使祝纓乾事,何樂而不為?
就讓胡使也嘗嘗與這個混蛋討價還價的酸楚滋味!
竇尚書的主意打得不錯,駱晟也很感激他的大度,對他說了一些好話。祝纓卻說:“明天我恐怕要稍晚一些。”
竇尚書道:“還有什麼事?這個可是你自己討來的,怎麼又要不管了?”
祝纓道:“也是與番使有關的,正旦朝賀之後拜見太子的禮儀。幾天前與禮部約好了的,去東宮看看場地。看了就回來。”
竇尚書歎了一聲:“後生可畏呀!”
駱晟比祝纓大上幾歲,也像模像樣地感慨一句:“我所不及。”
竇朋啼笑皆非:您跟他就不是能拿一塊兒比的!他跟您也不是能拿一塊兒比的。
祝纓對駱晟道:“還要王、阮二人同行,他們是老人了,且接下來安排人事之類也須他們調度。”
駱晟道:“好,你安排。”
祝纓於是回鴻臚寺,將這二人連同典客令一同叫來:“你們隨我去禮部,他們那裡也要派幾個人,咱們一同去東宮看一看禮儀。你們都是老人了,覺出不對的地方一定要儘早說,莫要將要做壞,辜負了陛下與殿下。”
三人都笑道:“是!”
這個差使不太好乾,因為皇帝看起來彆扭,雖然大家不知道他在彆扭什麼。反過來想呢?這也是為太子做事,太子高興了,以後……
三人自動站到了祝纓身後,四人先去禮部,找鐘尚書湊了人一同去東宮。鴻臚寺出了祝纓是個少卿,禮部就出了一個侍郎再帶幾個官員,其中就有祝纓見過的白誌慶。自梧州回來之後,祝纓又在鄭府等處見過白誌慶幾回,他如今還是禮部員外郎。
一行人到了東宮,裡麵正在忙著。東宮有幾年沒人住了,修葺的工程稍大一些。屋頂、牆頭的雜草已經除去了,正在修補破裂的地方,還沒到重新粉刷、上漆的工序。因是早就約好的,太子那裡也派了人過來。
祝纓第一眼看到的卻是一個熟人——藍德。
藍德站在東宮台階下麵,太子那裡的一個宦官站在他身後半個身位——祝纓上次見太子的時候記得見過他,隻是不知姓名。
藍德見他們過來,急上前來行一個禮:“列位大人,有勞,有勞。”
侍郎道:“我們來看看行止之處。”
藍德道:“前幾日禮部來看的是群臣的,如今少卿也同來,是看番使的麼?”
祝纓心道:他也長進了。
侍郎道:“是。”
祝纓又問藍德:“這位是?”
藍德向祝纓介紹:“太子殿下向陛下陳情,久居宮外,忽地搬遷進來,不免生疏,乞陛下教導日常。陛下就派我侍奉殿下來了,他是與我搭檔的杜世恩。先前也是宮裡派出去伺候殿下的,今又回來了。”
杜世恩看著三十多歲,白淨麵皮,個子高大。祝纓對他點頭為禮。
杜世恩對祝纓卻極禮貌,與祝纓說話時他的腰不由自由地彎著:“奴婢們伺候大人看地方去。”
他帶著眾人避開了各處架子、材料、工匠等,往後麵走去。
東宮也有個正殿,禮儀之類都是在前麵,後麵女眷住的地方即使在修葺,祝纓等人為避嫌也沒有進去。
東宮就是一個小朝廷,前朝後宮,前麵又有詹事府等辦公之所。侍郎看了看那裡,歎息一聲:“這裡也空了許久了。”
祝纓道:“您是想起以前了麼?”這人以前也是皇帝派給東宮的人,太子死了,他還升了。
侍郎道:“是啊……”
藍德沒留意這位侍郎的來曆,倒是不介紹給提供一點新情報:“就快有人來啦!”
祝纓道:“噓。”
藍德笑道:“咱們現在在這裡說說是不礙的。就在方才,陛下才親口說的。要開始布置詹事府了,連同郡王的封號以及婚事,都要安排的。命奴婢過來連同這兩件事都要看一看。這會兒,外麵怕不是要傳開了。”
侍郎關心地問:“哪位郡王?”
他想的是先太子的兒子,才冊封為承義郡王的那個人。那孩子也有十歲了,給一門親事,有一個府邸,強過名份未定的尷尬。
哪知藍德道:“當然是太子殿下的長子。”
侍郎有些失落:“哦,原來是他,年紀也不小了。我是說,禮部……”
藍德笑道:“大人真是棟梁,到哪裡都不忘公務。”
祝纓道:“朝上沒講嗎?”侍郎這個樣子,好像不知道似的。
侍郎道:“不知哪家淑女?”
藍德笑眯眯地道:“親上做親,是永平公主的掌珠。”
“哈?”祝纓發出一個音節,婚事看著不錯,除了新郎十六、新娘九歲,沒彆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