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鯤道:“臣附議。”
歧陽王道:“兒也附議。”
太子對祝纓印象不錯,如果不能用潛邸舊人,那祝纓也是一個可以接受的選擇,點頭道:“可。”
劉鬆年道:“待大計議定,一並擬詔。”
說到升賞了,就順便說一下其他有功之臣。阮大將軍說了禁軍,劉鬆年張眼看了祝纓一下,鄭熹又提了溫嶽、金良等人。王、施是就在太子麵前的,也提了幾個當時表現可圈可點的人。這些人的建議都得到了允許。
然後是安撫諸王、公主,諸王每人添五百戶的封戶,公主晉級,每人添三百戶。就算不領情,諸王如果現在鬨起來,也顯得是諸王的錯了。自己的親家兼好妹夫太子也沒忘了,駱晟給加了光祿大夫,可以開府了。
歧陽王道:“因為魯王謀逆,朝中恐還有不忠之臣,一並黜去,另擇忠貞之士。”譬如魯王的嶽父家,如果隻是魯王謀逆,嶽父家受的影響不會太大,但是魯王妻舅參與了,這就是三族跟著倒黴,死不死的不好說,官肯定是沒了的。正好安排自己人!
父子連心,他爹馬上說:“原趙王傅就很好。”
爺兒倆先提趙王府的舊人,往比較清貴的位子上放一放,然後才輪到東宮舊屬。
王雲鶴提醒到:“缺員沒那麼多。”
太子指指兒子,又指指祝纓道:“魯王的案子,你們快些辦。各地刺史,也有他的附庸。在京的,先拿下幾個。”再不問俗務的親王,對這個還是有點了解的。
祝纓隻得起身聽了,這一夜,她果真沒有能睡,淨聽著這些人說分贓了。她一個字也不說,讓她辦事,她得攢人,這個跟政事堂、吏部去掰扯就行了。
他們議了一夜。祝纓也記了一夜,丞相的子孫都有封賞,王雲鶴的兒子被調入禮部做了侍郎,這個時候正是用禮儀的時候,禮部侍郎也是個優差。
禁軍周遊之流被拿下,他的直屬上司也因而受到了處份。太子將自己的妻舅調到了禁軍,順手把太子妃、即將來的國丈一家也給了封賞。鄭熹的家人同樣也有,他又為諸如冷侯等人說項,冷雲終於可以回京了。鄭川因是東宮屬官,由東宮官轉為禦史。
直到窗戶透出白色來,這群人才商議完,一個個熬得眼圈發青,真有點守孝的樣子了。
“那便如此吧。”太子說。
劉鬆年道:“哭!”
“啊?”
劉鬆年對太子說:“陛下歸天了!快哭!”
歧陽王先嚎了一嗓子:“阿翁!!!”
接著,所有人都跟著哭出了聲來,宦官們哭得最慘。一旦皇帝死了,身邊侍奉的人是死是活就不好講了,他們是真心的在難過。
哭聲驚動了內外,皇帝死掉的消息終於傳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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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天光大亮的時候,整個京城已經是哭聲一片了。
百官、諸王、公主都沒能回家,現成的開始哭喪。邊哭邊想接下來該怎麼辦,壓根不知道這一夜已經有人把後事都安排完了。他們現在想已經是遲了。
丞相們早有準備,召了六部尚書等重臣來,比著儀軌開始準備後事。
諸王、公主哭到靈前,永平公主哭得昏死了過去。內侍將她扶到一邊休息,隻聽諸王裡有人哭:“阿爹,你好好的怎麼就走了呢?!”
藍興上前哭著勸道:“是被魯王謀逆氣著了。”
歧陽王與太子看了他一眼,都覺得他為人尚可。
接著,施鯤站出來主持:“國不可一日無君!臣等請太子即皇帝位。”
太子又三讓,以丞相為首的群臣又三勸,諸王參差不齊地跟著符合,太子於是靈前即位。以施鯤為山陵使,主持葬禮。然後是將太子妃冊為皇後、歧陽王為太子,追諡自己的生母為先帝皇後。
接著,封賞“平亂有功”之臣,阮大將軍加輔國大將軍,又多蔭一孫出仕。三個丞相都加開府,鄭熹家的爵位也加封戶五百,給鄭熹的妻子加封郡夫人,祝纓也比較顯眼地成了大理寺卿。溫嶽、金良都得以升做從五品。其他參與者亦各有封賞。
然後是諸王、公主,駱晟和皇後的娘家人也都有封賞,皇後的父親被賜國公、母親為國夫人。
再是因為新君登基,所以百官賜爵一級。
最後是舉哀,當時一片哭聲!哭聲中,大家很自然地改了口,山呼萬歲,認了這位新君向新君謝恩。
祝纓領了自己那一份孝服,跟著哭了幾聲,然後就被提溜到了禦前。
新君旁邊是劉鬆年等人,劉鬆年還在寫詔書,昨夜商量好的分贓計劃,還得陸續發出去呢。祝纓也不著急,她也有人要安排,第一波她搶不到,但是魯王案捏在她的手裡,摳出多少窟窿就看她的本事了。多摳幾個合適的,把自己人塞進去就是了。
劉鬆年道:“你現在把案子辦好就是對先帝的忠心!不在乎在這裡多甩兩滴淚!”
“現在?”
新太子道:“對,現在!魯王正押在偏殿裡,拖得越長越麻煩。”
祝纓眼看無法單獨與政事堂談,隻好說:“那大理寺不止缺一個大理寺卿,它還缺彆的人呢,得先給我人手。大理寺還有正經的案子要辦,也不能耽誤了。現在多了一件大案,人不齊辦不快。又,此事還須與禁軍協調,要禁軍襄助。”
新君道:“要多少人?”
祝纓道:“要一個能頂一個的用,現在是乾事。無論是盤賬,還是追查,都要懂這一行的人才行。”
新君是真不懂,他很自然地說:“你找姚尚書、阮大將軍要去。”
祝纓道:“臣去協調?就怕空口過去他們不認。”
新君叫了一聲:“劉先生。”
劉鬆年給寫了個詔書,新君簽了名,宦官遞給祝纓。
祝纓道:“那臣就調用起來順手的人了?”
新君道:“去吧。”
祝纓揣著詔書,走了幾步之後站住了,對陳放說:“你爹在外麵,我去看看,你不要擔心。有話要捎去麼?”
劉鬆年不耐煩地問:“你乾什麼呢?”
祝纓道:“就走了。”
他一離開,新太子便問:“剛才那是誰?”
陳放上前自報家門,是陳巒之孫、陳萌之子,新君認識陳巒,又將陳萌的名字念了一念,點了點頭。說:“小孩子家,陪著熬了這兩天,也累壞了。”
陳放道:“食君之祿,何言辛苦?”
新君點點頭,陳放大步回到原位,按刀而立。
先去哭喪的堆裡一站,大理寺的官員就圍了上來。擱在其他時候,都得笑著恭喜的,現在人也不敢笑,以前的舊相識眼露激動之色:“大人!您可回來了!”
大理寺現在就剩一個少卿在主持了,少卿也是“舊家子弟”,名叫林讚,四十來歲,比祝纓大上十歲。
上司才被拿下,他就覺得自己頭上頂著個雷,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炸。現在好了,來上司了,少卿逃出生天——這是個能頂事的上司!
林讚與祝纓一番寒暄,祝纓也說他:“辛苦。”
對左丞道:“老左,我回來了。”
最後對所有人說:“現在跟我回大理寺,開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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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沒有馬上攢人,先帶所有人回到大理寺,她沒有急著馬上辦案。先到了大理寺的正堂,再看一眼自己將要辦公的屋子。左丞忙說:“這就安排人打掃,一切都很快的。”
祝纓道:“不急,一會兒收拾出個能乾活兒的地方就行。先說正事。”
她將所有人集合起來,這些人裡官員有一半是舊同事,她一一叫出人家名字。另一半是新來的,她也大約知道來曆,但仍是細問了一回。而吏目之中,大部分都是她手裡使出來的,後補的少,她也都重新認識了。
然後說:“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就不廢話了。要是以往,我到一地,必先要張羅一下大家的生活。眼下隻好先往後放一放,先辦案子。魯逆的大案!大理寺上一次辦這麼大的案子還是二十年前,龔逆案。那是什麼成果,大家都知道,不知道的互相打聽一下。”
底下人臉上都浮了點笑。
祝纓道:“辦案前,先有幾件事,第一,魯逆經營多年,大理寺裡,有沒有與他或是他的黨羽相處得好的?有,自己站出來,這事兒我來平。現在瞞著我,讓我知道了,魯逆不死、你也得死!我數三聲,一、二、三!”
接著,一個一個點頭,必須說“是”或者“不是”,逐一問下來,都賭咒發誓,說自己絕對是忠心陛下,不與魯王往來的。
祝纓道:“好,第二,獄裡收拾出來!”武相、崔佳成以及男監獄丞都出列應是。
“第三,我知道,之前缺一個正卿、一個少卿,有些事兒辦起來不利索。咱們現在要辦案子了,缺什麼都給它補齊,才好辦事不是?林公,你先需要的單子列一列,看有什麼缺失的,一會兒給我。”
林讚道:“是。”
祝纓又點了幾個人,包括小陶、老吳的大兒子等:“周遊、段嬰等還羈押在內宮,你們隨我去提人。好了,都開始乾吧!”
眾人答應一聲,一哄而散。
小陶、大吳等人都很激動,祝纓問道:“老吳還好嗎?”
二人都說:“好、好得很,捎來一封信,都念著大人的恩德呢。”
祝纓道:“他也不容易。我還有鴻臚寺的交割未辦,你們隨我暫去辦交割,收拾搬過來。然後咱們去吏部,再去內宮找人。”
“是。”
祝纓帶著二人到了鴻臚寺,上一輪舉哀畢,官員都回到自己的地方休息。小官們正在收拾,準備回家——他們的品級不夠,不用每天哭喪,正在準備輪流休息。
見了祝纓,有道喜的,也有不舍的。駱晟不在,沈瑛有些複雜地看向祝纓:“後生可畏,前途無量呀。”
祝纓道:“一時僥幸罷了。我來辦交割。”她又拿出了那份詔書,“奉詔辦案,許我調人。我先要把祁泰帶走,用得著。”
沈瑛道:“這個當然依你。”
祝纓讓祁泰收拾東西跟她去大理寺,祁泰也不問要他乾什麼,扭頭就叫:“牛金。”
牛金眼巴巴地看著祝纓,祝纓道:“你也來。”
祝纓又對趙蘇道:“鴻臚寺也需要有人,你且在這裡。”
趙蘇道:“是。”
其他人祝纓也沒有帶,她是把小柳、丁貴、小黃都留給了趙蘇。祝纓又問趙蘇:“昨日祭典上,你做了什麼嗎?”
趙蘇道:“隻傷了一個賊人。”
“好,我知道了,我一會兒去提人,你與我走一趟,指認一下。”祝纓說。這兩天討論的都是大事,趙蘇如果立功,那她就要為趙蘇爭一爭了,至少得有個記錄。沒官也得有錢給他。
禦前的大菜不能點,這些小菜還是可以的。
大吳留下來,幫同牛小柳、喬三把祝纓的東西打包,往大理寺搬。
祝纓先衝到吏部,要求把祁泰等幾人先調到大理寺。姚臻二話沒說,先給登記,趁著底下人辦事的功夫,他低聲問道:“要嚴辦麼?”
祝纓道:“要快辦。嚴與寬,要看陛下。”
一時辦好了,祝纓又去找阮大將軍協調禁軍。阮大將軍道:“兩百夠嗎?”
“先借我二十,我去後麵提人。您慢慢給挑兩百可靠的,我一會兒來領。”
阮大將軍道:“好。”也問了與姚臻同樣的問題,他問得更細:“有些老臣,可是先帝在世時默許與魯逆交往的,譬如他的老師,這樣要怎麼辦?”
祝纓低聲道:“我隻管查,如何決斷,看陛下。”
阮大將軍問道:“能有通容的嗎?”
“相公們在禦前說的話您也聽到了的。您要討情,隻不要將過說成委屈、說成功勞。”
阮大將軍點了點頭:“子璋多費心。”
“好說。”
從阮大將軍那裡領了兩什人,問了各人姓名。帶著二十個人,祝纓到後麵提人去了。段嬰本以為自己不是立功也得是個“不功不過”,不想先被軟禁,又被祝纓給提走。
因匆忙,祝纓身上喪服底下還穿著亮眼的紅衣,段嬰道:“我揭發有功。”
祝纓道:“哦,我奉詔問案。”
除了段嬰,又有周遊,他一直在罵,看到祝纓反而住了口,隻恨恨地看著祝纓。祝纓又從王雲鶴處提到了段琳,段琳算是被牽連的,看到祝纓也沒有好臉色:“我有何罪?”
“問案而已,還沒定罪。你還有機會。”祝纓說。
段琳道:“鴻臚寺的少卿竟能問我了嗎?”
一旁小陶樂了:“好叫您知道,我們大人已是大理寺卿了,正管著您的事兒。”
魯王是單獨囚禁的,他的樣子更狼狽,惡狠狠地看著祝纓,祝纓對殿外的禁軍道:“勞駕,到外麵找藍大監,請他調一乘小轎過來,宮車也行。畢竟是先帝之子,不合叫人圍觀。唔,兩輛吧,段太仆也是國家大臣呐!”
段琳黑著臉,說了一句:“小人得誌。”
小陶等人不樂意了,還沒說話,祝纓上前一步,將他左右打量,忽然一伸手,扯著他的領子用力向左右一分!
段琳就要破口大罵,祝纓道:“你這軟甲不錯,我的眼力沒有倒退。”就說這貨剛才的樣子與平時有點區彆。
“豁!”一個禁軍沒忍住發出一聲驚歎。
祝纓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