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侯自告奮勇:“我親自去!”
冷侯凱旋而歸,晉爵為公,食邑也增加了,皇帝又賞賜了金帛,讓他多蔭一個孫子,很實惠。仗打得順手,也是祝纓識趣配合,冷侯也要給祝纓做這個臉。
他出麵是很合適的,兩人共同禦敵,勉強算是“同袍”。冷侯帶了一乾將校出來,場麵也還算熱鬨。連冷平輝的臉上也不再是陰沉,他因為最後一戰,官複原職了。
祝纓與冷見了禮,麵上的寒暄過了,冷侯與她並轡而行,低聲道:“陛下略好了一些,他還是信任你呀!”
“誒?”
冷侯道:“召邊將回來,要麼是特彆的信任,要麼是特彆的防備。對你,是信任的。”
祝纓道:“借您吉言。”
冷侯道:“彆不信,如果是先帝,或許還有說法,咱們這位陛下,質樸純真。陛下當時第一想的是劉鬆年,接著就是你。”
祝纓道:“當時就這麼凶險了麼?”
“先是一日一夜不醒,再是接連七日不起,齊王也從宮外趕回來侍疾,一直沒有出去。”
“現在呢?”
“昨天又露麵了,時間很短。”
祝纓道:“那就好、那就好。”
兩人交換了眼色,都想到了先帝駕崩時的光景。祝纓心裡全是不樂:多少人的心血,你們一個就是不死,一個突然要死,誤了多少事。
城門到了,兩人住了口,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祝纓直接進宮麵聖,從宮門到殿上,一路都有人點頭示好,但他們都不太敢笑。
祝纓邁上大殿的台階,看了一眼侍立的禁軍、宦官,禁軍她不能儘數了解,但是皇帝親衛還是都認識的,皇帝身邊的宦官也都是熟臉——皇帝的近侍沒有被替換,問題不大。
她進了殿,適應了光線,舞拜。
皇帝賜了坐,祝纓聽他的聲音有些虛弱,謝座坐下。
“看到你來,我就放心啦!”皇帝說。
他的氣息有些微弱,白發也多了許多,眼袋特彆的大。祝纓道:“陛下怎麼變成這樣了?”
皇帝不想談這個話題,而是說:“你這一路奔波,辛苦啦。”
祝纓忙表了一回忠心,說自己聽說皇帝病了,“五內俱焚”不敢說辛苦,現在看到皇帝痊愈了,才勉強放心。請皇帝“保重”,因為“北地漸平”,順勢簡要說了些北地的情況。
皇帝卻不太關心的樣子,聽說一句“太平”,便擺了擺手:“知道了。”
杜世恩覷了個空兒,低聲勸道:“陛下,該吃藥了……”
祝纓便辭出去,皇帝道:“不要走遠!”
“是。”
皇帝又想了一下,還是不放心,道:“卿有功!當賞!”
皇帝很快下令,爵祿之類的先放一放,先賜給祝纓一處離皇城很近的房子,近到步行上朝都不會遲到。
皇帝欲言又止,他突然病倒,自己也驚慌得不行,一醒就想著如何應對。思來想去,覺得現在的祝纓與先帝的劉鬆年比較像,這讓皇帝安心。以皇帝的心意,祝纓頂好能值宿宮中,但是這不太合規矩。隻好退而求其次。
祝纓謝了恩,看杜世恩服侍皇帝吃了藥休息,才往政事堂去。
政事堂裡隻剩下竇朋一人。
祝纓不動聲色,先拜見竇朋。竇朋唇上的水泡突破胡須的覆蓋冒了出來,他說:“終於回來了。北地自在,不思京城了嗎?”
祝纓向他說了北地的事,竇朋道:“你的奏本我這裡都看了,你辦事,再沒有人不放心的。你收拾收拾,早日就回來上朝吧!”
祝纓道:“呃?是。”
竇朋懨懨地看了她一眼,道:“接下來可就不得閒了!冷侯能有假,你是沒有的!”
“怎……”她本不想問的,可是這裡既不見王雲鶴,又不見鄭熹,就不對味兒。
竇朋道:“王相公又病了,鄭相公……今天早朝遞的丁憂的奏本。”
“啊?不是,怎麼這麼突然?”
竇朋道:“他早就該丁憂了,當時是為了北地戰事,如今你們都回來了,他當然要丁憂啦!從冷侯回來就有人上本,督促他早早回去守孝。他一走,壓不住那些鬼。”
鄭熹在的時候,不但能夠壓一壓冼敬等人,還能壓一壓鄭奕等人不要瞎跳。鄭熹一旦不在朝上,不能及時壓製,由著鄭奕、冷雲等人發揮,竇朋簡直不敢想象那是什麼局麵!
王雲鶴,同理。老頭兒一病,不能上朝,就有人上躥下跳,讓鄭熹也滾回家守孝。
你一拳我一腳的,什麼時候是個頭?
祝纓道:“那我先去王相公府上探病。”
“可彆被打出來才好。”竇朋小有不滿,王雲鶴一病,冼敬等人因不安而躁動,可沒少給他惹麻煩。
祝纓道:“您說笑了。”
兩人說話的時候都沒什麼笑意,祝纓看竇朋不想多說話的樣子,也識相地辭了出來。
秋高氣爽,藍藍的天,造物完全感受不到世人的愁苦。
祝纓動了動脖子,抬腳往大理寺走去。
大理寺消息靈通的已經知道她回來了!施季行率眾迎接,笑稱“節帥”。
祝纓道:“回來就解職啦!你不厚道,拿我開玩笑。”
施季行笑道:“是高興!您回來了,咱們就有主心骨了!”
大理寺上下都高興,祝纓不在的時候皇帝突然疾病,他們一時沒了主意。原本,祝纓離開兩年,大理寺雖然不如她在時,但是施季行也很能乾,一切運轉正常,施季行也自認完全可以勝任。
直到皇帝突然病倒。大理寺上下看著他,施季行第一反應是回家詢問父親怎麼辦。施季行才發現自己缺在哪兒。
這節骨眼上,祝纓回來了,施季行也是鬆了一口氣。
祝纓先不問公務,與眾人寒暄一番,告訴大家明天就回來上朝,眾人便也不急著向她訴說了。
祝纓接著去鴻臚寺,當麵告訴冷雲有關胡人的事物概況,掏出幾張紙來:“這個一定要多看幾遍,記熟了。朝上他們要是問起來,也好有得說。”
冷雲接了過去,笑道:“知道啦!才回來就閒不下來,你呀,勞碌命!要我說,你趕緊回家,能歇幾天歇幾天,現在不歇,接下來恐怕沒功夫歇了!”
“怎麼?”
冷雲大大咧咧地說:“他們能再打起來你信不信?還有藩王,也不老實。”
“老的小的?”
冷雲道:“那誰分得清?你去看看鄭七吧,他啊……”
“好。”
祝纓又去吏部、兵部等處,告知自己回來了,因為回來得急,相關解職的交割容後再辦。順便和兩處溝通一下,她還有舉薦做官的人選。
在皇城轉了一圈,她才出去往王雲鶴府上探病去。